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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世,總有話說。唯如此才能令人甘心。讓人相信一切皆有因緣。然而,人真正所能做的,只有記住這種公道。在手握強權(quán)之時,能不去肆意欺凌弱小,在傷害他人之后,能不去逃避罪責。所以,沈夜要死,這是現(xiàn)實,更是公道。但是……他竟后知后覺地開始糾結(jié)起來,這一點也不公道。謝衣是個那么好的人,初七其實也沒有做什么壞事,他做的也都是自己讓他做的,又為什么真的竟會死在自己前頭?初七,死了……他死了……沈夜其實直到現(xiàn)在,才回過味來。他知道初七死了的時候,沒有一絲真實感,不過便是一聲“哦,知道了?!比羰?,初七突然又出現(xiàn)在他面前,他也分毫不會覺得驚訝,甚至還會笑一下,“你回來了。剛才瞳還在說,你死了呢。”以為,就是這樣的一個誤會罷了……沈夜突然心口劇痛,痛到他的手不得不按緊那個跳動的器官,彎下脊背。一股腥氣直沖上來,他一聲輕咳,竟是吐出一小口暗沉沉的血,然后……他覺得好一些了……那口血顏色近乎發(fā)黑,像是已經(jīng)死了好幾天的沉血,里面有一小塊東西。那是什么呢?沈夜定睛看了看,他認出來了,那是一條蠱蟲——早已死去的合巹。【章三十三】生者有時盡,逝者永難追。這茫茫浮世,萬物皆有盡期,生老病死、悲歡聚散,縱是仙神,又何曾例外……初七的面前,就是他們所說的三世鏡。若是碰一下的話,就能夠追憶起三生三世的經(jīng)歷?也包括,謝衣的事情么?沈夜已經(jīng)將前因后果說得很清楚,初七就是謝衣。他并非是沈夜痛失所愛而尋求的替身,而是被洗去了四十四年記憶,重新愛上他的謝衣。對此,沈夜深信不疑。他這么喜歡謝衣,又親手殺了謝衣,現(xiàn)在對著初七會有這樣的想法,也情有可原……初七不忍心打碎沈夜的幻夢,然而,所謂的rou傀儡,不就是以烈山部人的尸體所制。就算他之前的猜測有誤,自己不是被拼湊成了謝衣的樣子,而是使用了謝衣完整的身體,但是,難道這樣,他便是謝衣了么……但若他不是謝衣,他又是誰呢?就算是神農(nóng)神上以辟邪之骨制造仙人軀體,也始終無法使其具備情志,若他不是謝衣,那他的喜怒哀樂又是如何無中生有?初七也無法回答,但他當了一百年的初七,沒有一分謝衣的記憶,他如何能是謝衣呢?初七沒有見過謝衣,他只見過他的頭顱,只見過沈夜對他可能將至死不渝的愛戀……就算是后來和自己相愛,也仍是這場悲戀的延續(xù)。但是,他的心臟靜默無聲,所思所愛,皆與謝衣全然不同。這樣……他也是謝衣么?他連謝衣是什么樣的人都不知道,這樣,也能算是謝衣么?“在想什么?”沈夜一邊撫摸他的身體,一邊寵溺地發(fā)問。“在想,主人……喜歡的人,是什么樣子……”沈夜一愣,這問的是什么傻話,“不就是……你這樣?!?/br>“那么……”初七終于是開口詢問,“……謝衣是什么樣的人?”就算他再如何被認作謝衣,他也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啊。沈夜停下來,認真地看著他,而初七只是無辜又迷茫地回望著沈夜,心想他總是這樣的,有時候特別的溫柔,有時候又特別冷漠,弄得他也跟著無所適從,不知道自己是做對了什么,又是做錯了什么……沈夜究竟喜歡自己成為什么樣子?“你不需要問……”沈夜只是說,“你只要做你自己的樣子就可以了。”自己的樣子,我也許是個無中生有的人,沒有自己的樣子……如果沒有這張臉,初七想,譬如有朝一日,他面目全非,再也沒有一點謝衣的血rou,那么,沈夜會怎樣看他……又或者,如果他意識全毀,這個身體里再沒有一點初七的心念,那么,沈夜又會如何對待這副本就不屬于他的軀殼?“你為什么要想這種事情?”沈夜摸摸他的頭發(fā),仿佛是第一次發(fā)現(xiàn)初七有一點執(zhí)拗的癡愚,“我們,已經(jīng)沒有改變的時間了?!?/br>所以,不需要答案么……這種事情,全無意義……一個人,究竟用什么來分辨……是,或者不是……初七終于是將手伸向三世鏡。謝衣……你是誰?你究竟……是個怎樣的人……?剛觸到巖石粗糙的表面,頭腦中仿佛有一個封閉的盒子突然炸裂開來似的,記憶中一片耀眼的白光,一瞬間什么都看不清楚。悲歡自指尖觸緒而來,如同奔流的潮水,幾乎將他沖入曲折的忘川,流經(jīng)那生生死死的驛站,顛仆流離,不辨方向。“謝衣!謝衣!”時光在飛速的逆流,他聽見在自己彌留之際,沈夜的聲音痛徹心扉。他都記起來了……阿阮青綠色的裙裾在她奔跑的時候輕舞飛揚,發(fā)出銀鈴一般的笑聲,“謝衣哥哥~你快來看呀,阿貍找到了一窩小兔子!”他造過一個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偃甲人,在他的喉嚨里裝置了鸚玉,讓他能夠?qū)W習(xí)說話。“主人……”“什么?快別這么叫,我都要臉紅了。我可不是你的主人啊?!?/br>“師尊……”“哈,師尊是師尊……可惜,你我大概都無法再見他了。倒也不知,是見好,還是不見好……”他想起來謝衣逃離流月城的原因。我們怎能用別人的苦難和性命,來交換自身一線渺茫希望?他想起來他在流月城的一處懸壁之上,敗于沈夜劍下。他那時候那么年輕,也太過驕傲。沈夜伸手想拉他起身,態(tài)度平常得好像這只是一場不值一提的小小摩擦,牙齒也會偶然咬到舌頭。“……敗便敗了,還耍賴么?”他沒有去拉那只始終停留在他面前的手掌,寧愿自己艱難地一點點爬起來。直到搖搖欲墜地站住了,沈夜才訕訕地收了手。“謝衣,此事便聽從本座命令,不要再有異議……”他皺著眉,轉(zhuǎn)而又說,“若實在看不過去,私下本座可以再與你慢慢理論……你若實在不愿,也可袖手旁觀,本座本也不需要你參與其中……”自己確實是負氣,但也不僅僅是與師尊負氣,這么做……與心魔沆瀣一氣,戕害下界黎民,讓整個烈山部都成為半人半魔的怪物……師尊為什么不明白?“師尊,再精密的偃甲,毀去后還能重造;而生命,哪怕是蟲蟻,也只能活上一次——無法復(fù)制,永不重來?!?/br>“謝衣……”沈夜最終是嘆了口氣,“罷了,你受了傷,先去休息吧?;厝ブ?,好好想一想本座的話……無論尊嚴、正義、信念還是堅持,都只有在能活下去的前提下,才具有意義?!?/br>他都想起來了,無法復(fù)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