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腕都染了一圈黯淡的紅,打眼一看像是什么罪障枷鎖。他微微側過身,鳳眸半闔,目光垂落在錦芙那里,眼底滿是陰鷙與凜冽,才動了動指尖,一旁的盛海立刻跪在地上,妥帖地舉起紙筆,景硯提筆寫了一句,“是蕭十四,他的尸體已經找到了?!?/br>他還是不能說話,嗓子發(fā)不出聲,連正經看個太醫(yī)的功夫都沒有,只有在行走時太醫(yī)把了個脈,也瞧不出個什么所以然來。對外便說是在回仙林宮的路上遭了暗算,喉嚨暫時受損不能言語,過段時間便好了。可是誰也不知道這段時間是多久。連景硯自己都不知道,他也不在乎,顧不上這件事。他的聲音,他的喉嚨都算不得什么,莫說是不能說話,哪怕現在是他的骨頭被打斷了,都要親自將喬玉找回來。于他而言,世上再無比喬玉更珍貴的了。在打撈到蕭十四的尸體的時候,景硯就明白那個叛徒,那個內應是蕭十四,其實他之間都沒有料到,或者說,蕭十四一直都太忠心,忠心到足夠騙過他了。而另外的人里也有運氣不好沒斷氣的,景硯將人揪到暗牢里,所謂的忠臣,也比不上嚴刑逼供,那人說了真話。是陳桑。他的念頭早就打到了喬玉的身上,卻沒讓景硯一直關注的稱心動手,而是一直引而不發(fā),即使收買了蕭十四還是忍到了現在。錦芙一怔,其實現在內應是誰,是誰的陰謀都同她沒什么關系了。她有負重托,沒能保護好喬玉,本該以死謝罪,能醒過來說這么一句話已經是贖罪的運氣了,不該再多奢求些什么了。她抬眼望著景硯,見他轉身離去,掙扎著想要爬起來,卻沒有半點力氣,重重摔到了地上,還滾了好幾圈,連傷口都繃裂了,她咬牙直起身,勉強跪了起來,滿是決心,“是屬下無能,保護無力,只求能以死謝罪?!?/br>景硯還是朝屋外走過去,終于,在門檻處停住了腳步,卻連看也沒看錦芙一眼,隨手拿筆寫了一句,揉成紙團,扔到了后頭。上面寫著——“等找到了小玉,再死不遲?!?/br>錦芙拿著紙,眼淚忽的掉了下來,滴在了自己的膝蓋前頭。她還未醒的時候,模模糊糊間似乎聽得外頭說喬小公子不見了,尋不到人影,可也只以為自己在做夢,當不得真。直到剛剛瞧見了景硯,才隱約有些感應,若是喬玉真的不在了,自己大概是活不到醒來的。可說到底,還是她自己沒用,沒能護得好喬玉。景硯走到了書房,他已經完全適應了不能說話這件事,凡事都用紙筆代替,也不覺得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。他斜倚在窗前,透過窗欞,偏頭看著外頭的落葉,一粒一粒地數著手腕上戴著的佛珠,那是他親自從屋子里撿回來的,一共一百零七顆,還有一顆再怎么找也找不到,不知道滾落到了哪里,就像是暫時消失了,不見蹤跡的喬玉。他須得這么想,用力地將佛珠上的字嵌到自己掌心中,才能強逼著自己冷靜地思忖著目前這些事。他從前以為自己永遠不會有慌亂失措的一天,也只是自以為是罷了。他大致能猜出這件事的始末。蕭十四趁著宮變領人來了仙林宮,他是景硯的心腹,對于仙林宮的機關很熟悉,不費一兵一卒,輕易地全進來了,然后讓陳桑的人拖住了外頭的錦芙,蕭十四進來,他被除夕撓了一爪子,又被喬玉捅了一刀,沒能在寢宮里殺……景硯連想都不能想那個詞,跳了過去,繼續(xù)思索。他的小玉很聰明,抓住了機會,進入暗道,蕭十四也跟了進入,可現在暗道被毀,蕭十四也死了,喬玉卻不見蹤影。借著昨日景旭馮南南謀逆的名頭,整個皇宮被搜尋的只差被掘地三尺了,只要喬玉還在皇宮,是絕不可能找不到身影的。除非,除非喬玉不在宮里了。景硯緊緊閉了眼,他皺著眉,寧愿喬玉是被陳桑的人帶走了。他知道陳桑的欲望,有所求,也知道他不是蠢人,這 樣至少他會好好對待他的小玉,為他治傷,讓他吃飽穿暖,只要等著自己去救他就好了。至于別的,他不能再想了。可無論喬玉在不在陳桑那里,他都得要陳桑死。景硯心想,比他七年前,要元德帝、景旭、馮南南和她那一大家子死的決心還強烈一些。不僅是宮中,連京城都被全部封鎖,挨家挨戶搜查,只為了尋找喬玉,可長樂安平早就帶著喬玉,換了馬車,一路狂奔到了離京城快百里的地方了。昨夜沒敢在京城停留,趁士兵抄家的混亂偷了輛馬車,出了京城,尋了一家小醫(yī)館,坐堂的是個仁善的老大夫,半夜替喬玉看病治傷,又聽聞他們有急事要回老家,不能停下來修養(yǎng),開足了接下來兩個月的藥,又將適宜顛簸的路途中用的熬藥器具送了他們一套。喬玉的傷不算太重,最緊要的是失血過多,加上他本身就體弱,只要不中途高熱不退就沒關系。之后好好修養(yǎng),按時吃藥,過上幾個月大概就沒什么大礙。長樂安平對老大夫千恩萬謝,半刻都不敢停留,拉著馬車就離開了。若是只有他們兩個人,其實離開京城差不多就安全了,宮里的人不可能會特意出京尋找兩個無權無勢的太監(jiān),可喬玉是馮貴妃的侄子,又是景硯的伴讀,兩人還有不可明說的關系,說不準真的會沿途抓捕。他們倆冒著天大的風險,才下定決心,無論如何,不丟下喬玉。他們雖然有偽造的路引,但終究不敢走官道,都是挑的小路,走的十分顛簸難受。喬玉被安置在整個小馬車最柔軟的榻上,整個人都埋進了厚重的被子里,只露出一張蒼白的小臉,就是白的近乎透明,連脖頸處青色的筋脈都清晰可見。下巴很尖,似乎只一夜就瘦了一圈。有時候馬車顛簸,他也隨之起伏,就像是夏日的蒲公英,輕得風一吹,一有動靜就要飄起來了。安平憂心地看著他,喬玉一直沒醒,大約因為受傷的緣故,姿勢很扭曲地蜷縮成一團,未受傷的那只手里緊緊捏著一個東西,安平想替他擦擦血跡都不行。即便是在昏睡中,他也很抗拒別人動那樣東西,仿佛那是他最珍貴的,無人可碰的寶貝,安平也沒辦法了。他拿紗布浸透了湯藥,塞到喬玉的喉嚨里,再慢慢將藥汁擠進去,靠著這個法子,費了大半個時辰才喂完了一碗藥。窗外月沉日生,是從小被送入宮中的安平從未見過的風景變幻。他稍稍探頭出去,吸了一口新鮮空氣,才感覺自己重活了過來,有了些許的希望。連皇宮都逃出來了,還有什么做不到?安平伸長手,去拍在前頭趕馬的長樂,問他:“師兄,累不累?我來替你趕一會?!?/br>長樂沉默地笑了笑,瞪了他一眼,“老實坐著去,別掉下來摔著了,你又不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