了皇后娘娘那里，大約是當成泄憤的了，我那時候很害怕。可皇后娘娘是很好很好的人，她對我很好。”

長樂愣了愣，他從沒聽過這些事，因為都不是一個御膳房的小太監(jiān)該知道的。

喬玉一頓，他的聲音忽然從這一刻忽然有了溫度，又軟又甜，“那是一個夏天的夜晚，我在宮院后頭的小池塘邊捉螢火蟲，怎么也捉不住，一轉頭遇到了個小哥哥。他長得可真好看，比我高好多，他朝我走過來，臉上的表情有點兇，我那時因為捉不到螢火蟲，本來就很難過，又怕他罵我，就先發(fā)制人，求他幫我捉螢火蟲。他答應了，那個晚上，幫我捉了一籠子的螢火蟲，又閃又亮，漂亮的晃眼。他是殿下，是景硯，后來是我的，我的心上人?！?/br>
他忍不住笑瞇了眼，想著自己同景硯的第一回見面大約是命中注定。

長樂緊緊地皺著眉，他聽喬玉接著道：“殿下待我很好，除了祖母之外，再也沒有人對我這么好了，我很喜歡他。再后來，就是元德十七年，那一年出了大事，皇后娘娘被囚禁起來，東宮人心惶惶，禁衛(wèi)軍要將所有宮人都清理出去。殿下讓人給我換了小太監(jiān)的衣裳，躲到太監(jiān)所，還吩咐了許多事，我記不清了，就記得他說以后不再見面了。”

他那時候難過的要命，卻頭一回沒聽景硯的話，“我不能見不到他，太監(jiān)所要挑人去照顧殿下，我自告奮勇去了，萬幸沒被人發(fā)現(xiàn)，順利進去了，和殿下表白自己自己的心意，一直在那里呆下去了。我那時候傻，什么都不知道，現(xiàn)在想來，殿下那時候就安排好了路，若是我沒有去找他，緣分就斷了，但我去了，所以才有現(xiàn)在。”

喬玉低著頭，沒再繼續(xù)說話，長樂走上前幾步，就聽喬玉壓著嗓子，音調(diào)很輕，卻很堅定，“我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，從很小還不懂事的時候就知道去追逐我要的東西，難道越長大還越活過去了嗎？”

所以即便害怕，即便膽怯，他也會繼續(xù)向前走，朝有景硯的地方去。

長樂似乎很震驚，他是沒料到他們倆之間有這樣的往事和感情，深沉而厚重，他嘆了口氣，問道：“你，那么相信他，愛慕他嗎？”

在他看來，景硯和喬玉之間的地位是不對等的，景硯可以輕易地說喜歡，因為討厭的時候拋棄也不會有任何負擔，更何況男子與男子相戀，本就與世俗規(guī)矩相悖。而喬玉不同，他只有一個人，無權無勢，只要景硯愿意，就會被囚禁在深宮中?？蓡逃癫皇秦潙贆鄤莸娜?，他從景硯身上其實什么都得不到，所以長樂才會固執(zhí)地以為，他們不會有好結果。

可現(xiàn)在不同了，他的心意改變了。

長樂道：“我不是你，即便你講得再真切，也沒辦法相信深宮里頭那些貴人的感情?？梢舱驗槲也皇悄?，也沒辦法替你做決定。但我和安平是你的好朋友，你真的想要回去，只有那個人能叫你真的快樂，我就會支持你?！?/br>
喬玉怔愣了好一會，他拿手指揉了揉眼睛，哽咽了好一會，“你們怎么這么好？”

都說宮里無情，他卻總是越到好人。

長樂難得溫柔地笑了笑，拉著喬玉起身，“因為小玉也很好啊?！?/br>
自從說開了后，長樂就為喬玉日后的路程打算了起來。他本想叫喬玉待一個冬天，等到明年開春，天氣暖和起來，路途也好走些，可喬玉不愿意，他太想念景硯了。他倔起來很倔，長樂也拿他沒辦法，只能繼續(xù)安排計劃，攢銀子，制冬衣，做干糧，而喬玉則是每天堅持跑步鍛煉身體，以防倒在路上。

等到喬玉真的要離開的時候，已經(jīng)完全是冬天了。他穿了一身算得上輕薄暖和的好衣裳，外頭罩著層經(jīng)久耐摔的粗布，背著一個不大的包裹，里頭是另一套衣裳、折好的鋪蓋和干糧水袋，銀兩則是裝在貼身的衣服里。前些時候，為了戶籍路引的事，長樂幾乎花光了所有的積蓄，沒錢再為喬玉雇傭馬車里，他得憑著一雙腿走到京城。

走的時候，喬玉哭的臉都凍僵了，還是安平替他打了熱水洗臉，他自己還不熟悉在外行走，還要費盡心思教育喬玉。

長樂看著喬玉瘦長的身影隱沒在了群山之中，拍了拍安平的肩膀，輕聲道：“回去吧，外頭太冷了?！?/br>
喬玉有他的路要走，他們也有自己的人生要過。

山高水長，此生大約不能再見面了。

喬玉這一路走的格外艱難，他是被嬌寵慣了，半點苦頭也沒吃過，可現(xiàn)在卻不同，他白天必須加緊趕路，如果露宿荒郊野嶺，遇到野獸劫匪之類，他根本沒辦法躲過去。

不過也不一定，喬玉拿水壺打水，順道瞧了一眼水面上的自己，又瘦又黑，全身只剩一把骨頭，估計就連野獸也嫌硌牙。

他好不容易才走出了群山，冬天的風刮得人臉疼，喬玉迎風而上，到了下午，日頭完全消失，灰蒙蒙的天空落下了雪花。

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。

喬玉尋了個破廟避雪，他很熟練地生了火，縮在稻草堆里取暖，跳躍的火焰照亮了他濕漉漉的眼眸，睫毛濃密纖長，在眼下落了一片青灰。

他喝了一口冰冷的水，凍得抖了一會，忽的想起去年的這個時候，自己正高高興興地同他的阿慈吃點心，對著初雪下棋。他那時下棋的水平已經(jīng)很有提高亮，和景硯之間的輸贏也都是五五開，那一天他三局兩勝，贏了景硯，可以提出一個要求。其實那時候他已經(jīng)很喜歡景硯了，只是不明白自己的心意，想了好久該提什么條件，最后卻說，希望景硯不要那么累了。

往事都太快樂了。

喬玉凝望著火苗，一動也不懂，好久，才用手背抹了抹臉頰，滿是冰涼的眼淚。其實從長樂安平那里離開后，他吃了再多苦，跌了再多跤，也一直不敢哭出來，因為他怕哭的卸了力氣，就再也堅持不下去，撐不住了。

直到此時，他在心里安慰自己，也不能放縱自己大聲哭出來。

他想，等到回了京城，他一定要告訴景硯，他這一路有多辛苦多疲憊多難過才走到對方的面前。可想著想著，他又覺得這樣會叫景硯太過難過，就一點一點把自己現(xiàn)在經(jīng)受的痛苦減輕縮小，最后只準備講一路的山水游記了。

因為喬玉知道，分離已經(jīng)太苦了，等見面了，就只說甜的吧。

他和自己約定好了。

下雪之后，天氣更冷了，路途也更加艱難。喬玉走的很慢，好不容易才到了一個大點的縣城中，才和破廟的乞丐們談妥了借宿一晚，第二天就走的協(xié)定，結果就大雪封城，無路可走。喬玉身上還有些銀子，可都是日后的盤纏，也不可能現(xiàn)在拿出來住客棧，只好又和那些乞丐商量，那些人看起來兇，其實人還不錯，也沒太為難喬玉，只裝作沒看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