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母后有何事？”

老嬤嬤笑道：“太后方才問，跟著陛下的隨行是何人，公公們說是許侍郎。太后忽然想見許侍郎，說說話兒?！?/br>
李效道：“既傳你，便去罷?！?/br>
許凌云應(yīng)聲，示意亭海生多注意著，便與那老嬤嬤朝內(nèi)殿走。

老嬤嬤慈祥笑道：“待會見了太后，問什么，許大人便答什么。”

許凌云識相點頭，站在寢殿外，又見檐廊下女人來往不絕，出出進進，捧著紅布蓋的木盤進殿，又提著空盤出來，顯是林婉在內(nèi)換妝，披鳳霞戴凰冠。

少頃嬤嬤們在殿內(nèi)架了屏風(fēng)，太后坐在屏風(fēng)后，許凌云站在屏風(fēng)外，垂手聽著。

“陛下近日如何。”太后問道。

午后日光投入養(yǎng)心殿，到處都是紅彤彤的一片，許凌云恭敬答：“陛下一切如常?！?/br>
太后道：“鷹奴，聽聞昨夜是你在龍央殿外聽旨，皇帝說了些什么?！?/br>
許凌云道：“是，陛下昨晚上睡得不太踏實，著臣講了些史籍，四更時才合眼。”

太后靜了片刻，似是想起前事，許久后開口道：“召你來，其實也不為的問這閑事。”

許凌云恭敬而卑微地一躬，影子映在屏風(fēng)上。

太后緩緩道：“你娘過得如何？”

許凌云低聲道：“承太后垂詢，娘已去了，十一年前得了風(fēng)寒?！?/br>
太后悠悠嘆了口氣：“非是我忘了你許家，剛生完陛下便被接回京城，偌大一個皇宮，后妃們都盯著，不敢說，也不敢動……時時想起這事，夜里都說不出的揪心……”

許凌云道：“今日是陛下大喜之日?！?/br>
太后嗯了聲：“一眨眼間，陛下也是成親的年紀(jì)了。當(dāng)年冰天雪地，皇后將我趕出京城，懷胎七月，無處可去，多虧你家收留……”

許凌云嘆道：“前些年，案子也翻了，父親的冤屈早已洗了，太后不可傷神，當(dāng)以保重身體為上?！?/br>
太后緩緩點頭：“那年本和你娘說好，若是一男一女，便結(jié)為兒女親家；若是兩男孩，便當(dāng)義結(jié)金蘭，后頭的這許多變故，實是世事難料。”

許凌云笑道：“今日衰，明朝榮，風(fēng)云際遇，本就是很難說的。”

林婉換了鳳袍，站在殿內(nèi)角落處，遠(yuǎn)遠(yuǎn)看著許凌云。

許凌云只假裝看不見，太后又道：“陛下既喜歡你，便應(yīng)了那句緣分難得，來日須得多提點著，該勸勸，該說說，不可愚忠，知道么？”

許凌云低低答了聲“是”，太后又道：“屏風(fēng)搬開，我瞧瞧，那日看不仔細(xì)?！?/br>
兩名老太監(jiān)來將屏風(fēng)挪開，許凌云抬頭笑了笑，讓太后仔細(xì)看。

“不像你娘?！碧筮駠u道，眼中隱有一絲淚花。

許凌云自嘲道：“臣也不知自己長得像誰?！?/br>
太后被逗得笑了起來，兩道悍而精細(xì)的眉毛一彎，隨手打發(fā)道：“去罷，也不賞你了，短什么，遣個人來說聲就是。”

許凌云單膝跪下謝恩，退了出去，太后方朝一旁梳妝完的林婉招手。

回前殿時，許凌云忽地停了腳步，海東青從殿頂飛來，于他肩畔掠過，撲向一名林家的丫鬟，那丫鬟不住避讓，小聲尖叫。

是時女官往來兩殿，本是常事，然而許凌云卻看出點不尋常的事。

“揣的什么，拿來我看看?！痹S凌云低低吹了聲口哨，喚回海東青，站在那丫鬟面前，止住她去路。

丫鬟道：“皇后的物事?！?/br>
許凌云道：“是么？”

他一手握著那丫鬟手腕，揪出袖來：“皇后的嫁妝都送去延和殿了，還有什么東西要帶進宮來的？”

那丫鬟手上握著一個半掌圓的白玉小匣，嚇得快哭出來了。

許凌云取過胭脂盒，只覺白玉琢造的質(zhì)地帶著一絲沁人的寒意，當(dāng)著那丫鬟的面，旋開白玉匣一看。

里面是半截割下的柔軟雞冠，許凌云一見之下，知其用途，登時色變。

新婚之夜帝后同床，林婉竟帶著一截生雞冠？許凌云只聽說過民間女子初夜見紅之事，偶有非處子之身，私自身許他人，出嫁時便袖攜雞冠，洞房時將雞冠內(nèi)敗血擠于白綾上，用以欺瞞新郎。林婉也帶了這物事？

丫鬟帶著哭腔道：“大人饒命……大人……陛下若知此事……”

饒是許凌云鎮(zhèn)定，此刻也難以收攝心神，不知該如何是好，又聽內(nèi)殿腳步聲響，忙隨手將胭脂盒蓋上，交回給那丫鬟，低聲吩咐道：“誰也不許說，知道么？”

丫鬟惶恐點頭，許凌云深吸一口氣，朝前殿去，尋思以李效的脾氣，不僅不能說，更要幫皇后遮掩著，絕不能露出半點口風(fēng)。

否則大家一起死。

13

13、烏梅核...

李效一手支頤，倚在天子榻上出神，昨夜一宿難眠，心神未免有點渾渾噩噩。許凌云來時焦急道：“亭大人！”

亭海生茫然道：“啊，許大人？”

“皇后都穿好鳳袍了！陛下怎么還沒換下鎧甲？”許凌云催道：“未時了這都。”

亭海生霎時回過神，忙道：“陛下……陛下在小憩……依許大人見，這便喚陛下起來？”

許凌云道：“勞煩大人前去拖著皇后，我去服侍陛下?！?/br>
亭海生忙不迭點頭，許凌云一陣風(fēng)進去，搖醒李效。

“快快快！”

許凌云手忙腳亂，李效甫醒便被沒頭沒腦一番折騰，怒斥道：“放肆！”

許凌云：“待會再治臣的罪，快?。∫⒄`時辰了！”

許凌云匆匆?guī)紫陆饬死钚埧种赣|上天子赤腰健腹時，二人都是不自覺一避。

“亭海生怎地也不喚孤？！”李效意識到晚了，又問：“母后都問了你什么？”

許凌云把盔甲隨手一扔，取來薄衣捋順，幫李效系領(lǐng)扣，笑道：“問陛下昨晚上睡得好不?！?/br>
李效咂吧嘴，小寐醒后滿嘴澀味，許凌云隨手拈了枚干梅，朝他嘴里一塞，李效哭笑不得，起身道：“成了?！?/br>
許凌云服侍李效換完單衣白褲，朝外間吹了聲口哨，便退到一邊。太監(jiān)們捧著盤蜂擁而入，李效自若昂頭，對著鏡子參詳。

鏡內(nèi)，背后人笑起來時，兩道柳眉微一彎，形成親切的弧度。

“鷹奴，你的眉毛。”李效忽道：“笑時與太后有點像?！?/br>
許凌云不自然地笑了笑，岔開話題道：“臣方才還見到皇后了，是個美人?！?/br>
李效出神了嗯了聲，片刻后道：“自孤記事時，太后便不常笑?！?/br>
許凌云低聲道：“是臣為人不穩(wěn)重，性喜嬉皮笑臉?！?/br>
李效冷冷道：“你也知自己行事不穩(wěn)重？”

許凌云暗自好笑，是時李效換上一身龍袍，氣宇軒昂，隱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