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這個青年時就確定一件事，他會得到他，不是通過吸血的方式，那太便宜他了。

他得讓自己的血滲透到他的靈魂里去。

“他和一個十三歲的女孩睡覺？”默文說，“她長得非常漂亮嗎？給點兒形容詞，燦爛迷人的金發(fā)，神秘魅惑的黑發(fā)，最漂亮的眼睛和嘴唇什么的?！?/br>
“太遠(yuǎn)了我看不清楚。”線人喝了口酒，貪婪地舔舔唇，渴望地看著酒瓶，默文點頭示意他可以再來一杯，對方立刻露出感激的神情，像是默文賜予了他人生絕頂重要的東西。

他是個肥胖又禿頭的老家伙，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，他都是人類外形能達(dá)到最猥瑣的那種，默文有些惡意地想這樣的存在為什么還要留在世間呢。

“你隨便給個形容?！彼唤?jīng)心地說，“讀者可不管你是不是真沒看見，他們要看漂亮女人。”

“呃，想是個出奇漂亮的女孩吧，胸部很挺，不像她這個的年齡該有的，屁股也是，她的眼神很有魅力，好像經(jīng)常陪男人睡覺……”線人用猥褻的表情說。

默文不耐煩地擺擺手，“那你是怎么看出她十三歲的？讀者雖然蠢可也不要把他們當(dāng)白癡！”

“呃，那她就是個純真的小女孩，不解世事，胸部還沒有完全開始發(fā)育，哦，我打賭，她是被誘jian的！”

“就這個吧?！蹦恼f，他理智的某一處告訴他這很惡心，可是職業(yè)素養(yǎng)讓他條件反射地認(rèn)同了這個描述，讀者喜歡低俗下流的東西，當(dāng)然還要加上點兒裝飾詞讓它顯得真實、邊緣、富有美感。

他靠在椅子上，手指無聊地敲擊著陳舊的桌面，它積了一層薄薄的泥垢，和昏黃的燈光一樣讓人打不起精神。線人貪婪地看著那個酒瓶，默文點點頭，醉鬼立刻像上帝賜予的寶物一樣抓住它。

天知道為什么一個酒瓶對他如此重要，默文輕蔑地想，然后他突然意識到他也許能理解這種感覺，倫敦鉛灰色的天空總半死不活地壓在人頭上，它們像是由一些骯臟的鉛字組成，他曾經(jīng)很喜愛那些東西，也曾想過當(dāng)一個詩人，可是現(xiàn)在它們低俗又愚蠢，亂哄哄地大叫，噴著酒氣，嘲笑他，而他卻怎樣也逃不了，那時他便很需要弄個酩酊大醉。

他揉了揉眉心，對面的酒鬼得到了酒瓶后根本懶得理他，好像那就是他世界中的唯一，骯臟，丑陋，漫無目的。他突然有一種恐懼感，——我老后會不會也變成那樣？

他迅速打斷自己的想法，這可真傻，當(dāng)然不會，他想，站起來，付了酒錢，信步踱出門去。

默文今年二十五歲，黑色的頭發(fā)和眼睛，膚色有些蒼白，身材高大，風(fēng)度翩翩，很招女人喜歡，他覺得他可以生活得更好?？墒沁@個世界并不這么跟他說。

他挫敗地嘆了口氣，抬起頭，看到酒館的牌子，它還保留著維多利亞時代華麗的風(fēng)格，據(jù)說這家店已經(jīng)很老了，這讓默文突然想到很久以前的事，在他還沒出生以前，這片大地上的事。

他并不是英國本地人，母親是從法國移民過來的，本姓尤維爾，曾是個大貴族。這讓他常不可扼制地幻想如果再早上幾百年，他的生活將會是怎樣的景象?！ミ^一次家鄉(xiāng)的城堡，那里已經(jīng)破敗了，但他記得那用金線繡著一百種花卉的床單，精細(xì)的不可思議的銀餐具，陳列室里堆放的油畫，畫已經(jīng)有些模糊，上面的人們年輕而美麗，穿著正式的禮服長裙，他們的肖像被精雕細(xì)琢，那是代表另一個已經(jīng)逝去時代的華麗與榮耀。

他愣了一下，對面的路燈下站著一個人。

那是一個年輕男人，金色的長發(fā)散在肩頭，他靠著燈柱，抬起頭望天。他的姿勢隨意，在夜霧中恍惚而疏離，他只能看到他俊挺的側(cè)面，那透出一種不可思議的危險及高貴的感覺。

默文的職業(yè)習(xí)慣告訴他這是個有故事的人，但是讓他發(fā)愣的卻是另一個原因，——他好像見過這個男人。

那記憶迷離而模糊，根本不像生人的記憶。在車站？辦公室？酒館？不，不是，不是他去過的任何一個地方，但他確定他見過他。

他盯著他，拼命試圖想起來，可是記憶深深躲在迷霧后面，不知是否是夜色的關(guān)系，它顯得既遙遠(yuǎn)又不著邊際。幾個年輕的女人說說笑笑地走過去，男人轉(zhuǎn)頭看她們，接著他終于慢條斯理地站起直起身體，向夜霧的深處走去，黑色的身影慢慢和夜色溶合為一體，像他天生就是屬于它的。

一道靈光劃過默文的腦中，他想起來了！

一幅畫！他在一幅畫上見過這個人！

那并不是幅正式的肖像畫，所以畫上男人的打扮比較隨意，取的是陽光初生的時分，他坐在一把白色雕花的椅子上，膝上放著一本黑色的硬皮書，金發(fā)散落在肩頭，有一種無憂無慮的燦爛。

他的五官十分出色，氣質(zhì)卻是溫潤恬淡的，那綠色的雙眸中有孩子般的純真，看上去還不到二十歲，年輕得近乎稚氣。

雖然和剛才那個人憂郁疏離的氣質(zhì)完全不同，可是職業(yè)狗仔隊的生涯讓默文立刻就肯定了那是同一個人，可那也只是幾秒鐘之內(nèi)，接著他迅速反應(yīng)過來，——那不可能。

那幅畫他是在尤維爾家的古堡看到的，那兒堆放著歷代家中余下的油畫，很多已經(jīng)找不到出處，但背后卻有著切實厚重的歷史。他對它們相當(dāng)有興趣，有那么幾天總看著油畫上尊貴的作古者，想像他們的家世和封號，以及那背后的生活。

所以他不可能是他記憶中那個人，那畫離現(xiàn)在足有兩百年了，也許三百年，也許更多！一個古代肖像畫上的年輕人不可能出現(xiàn)在十九世紀(jì)的路燈下面！

他站在那里，好一會兒走不了路。直到過了大半天，衣擺因為夜霧變得沉重起來，他才慢慢向家走去，一邊揉著眉心，想著自己一定是喝多了。

他回到家，又整理了那堆亂七八糟的文件，他隨手翻開一張，然后看著上面的信息愣了一會兒，那是關(guān)于一個富商在里昂建有一幢別墅，里頭住著各色美女的傳聞，就默文的經(jīng)驗來說這多半是假的，可是他拿起那張紙，若有所思地看著它。

法國，里昂，尤維爾家的城堡就在那里，那些畫……也堆在那里……

他拿起鋼筆，準(zhǔn)備把它做一些修改，讓它看上去更為刺激和可行。因為他想回里昂看看，只是……只是去看看，他告訴自己，反正有個出公差的機(jī)會，不是嗎。

第二天，他略帶不安地把申請遞到總編手里，可是這些在他的面上可一點兒也沒有表現(xiàn)出來，他看上去富有激情，黑色的眼睛盯著對面的中年男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