板起臉道：“襄妃，放開?！?/br>
美貌得難辨雌雄的少年低下頭，湊近他的鼻尖道：“陛下，你生氣了？”

“你壓著朕，朕怎么高興得起來?！?/br>
格薩笑了起來，唇印在他嘴唇上，含糊道：“陛下要生氣便生氣吧，陛下生氣的樣子也很好看?！?/br>
景燁：“……”

這小王子打哪學來的這些話，難道也是禮儀官教的？

暑熱退去，漸漸入秋了。

這日下朝，才進殿，就看見榻上小小少年抱著一個更小的豆丁，逗著他玩鬧。

景燁訝道：“景樂？”

景樂松開景韻，跳下榻施了一禮道：“參見陛下?！?/br>
景燁笑著俯身把他扶起來，捏捏小孩軟軟的臉蛋。

顧泓坐在另一側(cè)，掀著茶蓋道：“嘯意軒來了位藺先生的故人。他便托人送小世子過來，說是暫住兩日?！?/br>
景樂跟著道：“師叔來了，師父說師叔祖不喜歡小孩子，教我來陪弟弟住幾日，并非有意打攪陛下。”

景燁搖頭笑道：“小孩子家家，偏要學這些客套話?！弊陂缴?，宮人端茶上來，問：“從未聽說過藺先生還有位師叔？”

顧泓道：“當年他自大雪山而來，一劍成名，不知來處亦無親眷，但據(jù)傳聞，他師門中還有一女子，資質(zhì)不凡，可惜為情所傷，劍道盡毀，已避世多年了?！?/br>
景燁問：“劍道盡毀？”

“這位藺女俠當年?！鳖欍D了頓，笑道，“傾慕平月城主，奈何老城主無心，且不久便娶了他人入府，半年內(nèi)就有了身孕。可她竟在城主夫人七個月身孕時闖入府內(nèi)，一通大鬧，樂夫人體弱又加早產(chǎn)，不治而亡，腹中孩子因有鬼醫(yī)趕到相救，才勉強保住?！?/br>
景燁吸了口氣道：“這孩子便是阿寰？”

顧泓頷首道：“不錯?！?/br>
景燁的額角抽抽的痛，他再明白不過樂正寰的脾氣，從前不過是府中侍女被人輕侮，他就能斷去人雙手，這若是和那位劍圣的師叔對上，不斗個你死我活才怪。

幸而那小魔王現(xiàn)在人不在宮中，被他扔到宮外去捉通緝犯了。

景樂就此便住在偏殿，與景韻同起同坐，再親厚不過。景韻對景樂道：“哥哥，叔父說我將來是要做皇帝的?！?/br>
景樂摸摸弟弟的小臉蛋，露出笑道：“對呀，韻兒必定是如陛下一樣的明君?！?/br>
景韻趴在景樂尚且單薄的肩膀上：“那哥哥是什么？”

“我是……”景樂側(cè)過頭親親他的臉頰，“韻兒想我是什么，我就是什么嘍?！?/br>
嘯意軒內(nèi)，藺七七抿了一口白水，寡淡無味，正如她這個師侄一樣。

“許久不見了。”

“恭賀師叔心劍大成?！碧A杭余道。

看這孩子的模樣，藺七七想，還真沒覺著他是在恭喜自己。

不過也罷了，他和他師父一樣，數(shù)十年如一日，坐在這四方小院里，和坐在大雪山之巔毫無分別。

藺七七道：“我避世太久，此次出關(guān)，為的是夙愿得償，也順道來見你一遭?！?/br>
藺杭余點點頭：“謝師叔探望?！?/br>
藺七七看著他，忽然笑道：“你可知我為何能順道來見你？”

沒等藺杭余回答，她也不期望他會回答，便道：“那個人不肯見我，他不肯見，誰都尋不著他。所幸……呵，他還有個兒子。”

藺七七的手，十指芊芊，柔若無骨，誰也想不到這是一雙拿劍的手。

“當初我多恨那孩子出世啊，可如今，我卻還要靠他來尋他?！?/br>
“師叔道劍已毀。”藺杭余終于開口，“此去若心性不穩(wěn)，十五年來所鑄心劍，亦將毀于一旦。”

藺七七猛然回神，原來雙指已陷進木桌內(nèi)，自己卻絲毫不覺。

她凄然一笑，抬頭對上藺杭余的眼光，垂眼喃喃道：“既已毀過一次，又何懼第二次呢？”

與藺杭余在嘯意軒內(nèi)對坐三日后，藺七七長笑一聲，翩然離去。

次日，她在京城外對上趕回來的樂正寰，少年使腰間銀環(huán)刀，一百一十三招后，刀斷。

黑衣侍衛(wèi)趕到時，只余滿身是血的樂正寰，藺七七已不知去向。

皇帝召來整個太醫(yī)院，南國供的丸藥，寶庫的靈芝人參，都用盡了。

樂正寰睡著，景燁下朝來看他，日復一日地問：“眼睛動了不曾？指頭呢？”

宮人們都低下頭去，不敢說，亦不敢搖頭。

皇帝也只是嘆了口氣，神態(tài)憔悴。再過幾日，握著奏折對顧泓說：“貼出皇榜，詔告天下，朕不是坐擁江山嗎，難道還醫(yī)不好一個孩子？”

如此直等到入冬。

景燁站在榻邊看著，當初如云霞璀璨的紅衣少年，如今卻是槁木死灰一般。

沒有人抱著他說：“你怕悶？我舞劍給你看?！?/br>
爐香悄悄燃著，他第一次這么厭倦清靜。

☆、第75章

樂老城主不曾露面，他在樂正寰來京之前便將一切托付了獨子和手下，一個人，干干凈凈，不知去了哪里。

樂家武學與大雪山劍法相克，藺七七重傷樂正寰，卻也被藺杭余料中，心劍粉碎，幾近身死道消，而她要等的人卻沒來。

她走到嘯意軒，每說一句話，便吐出一口血來。

“他竟這樣狠心，拋下平月，拋下那孩子走了，他……他脫身了……那我呢，我……”

一剎那，青絲成雪，紅顏傾頹。

景樂隔著門板，怯生生道：“師父……”

藺杭余道：“不要看?！?/br>
寢宮那邊匆匆來人：“藺先生，樂少主醒了，陛下有旨，還請移步圣駕前一見。”

景燁看著樂正寰縮在床角，兩眼無神，咕咕噥噥說著胡話，眼見他醒來的喜悅頓時化為烏有。

“藺先生，此事因你師門中人而起，先生不該有所表示嗎？”

藺杭余道：“血氣攻心，他入魔了?！?/br>
景燁心里一緊：“朕要救治的法子?！?/br>
“斷他一臂?！?/br>
景燁咬牙道：“不行！”

藺杭余看向他道：“或以我本門真氣引導，只是此法用來疼痛難忍，若他躲避，也是徒勞?！?/br>
“不會?！本盁罾∩倌甑氖?，“有我抓著他。”

少年懵懵懂懂縮在景燁懷里，等到真氣入體，如蟲蟻啃噬，剖腹取心一般。他立即手腳掙動，嘶吼起來。

景燁抓著他手念道：“不怕，不怕，可認得我是誰么？”

樂正寰怔了怔，“啊”了一聲。

景燁咽下酸苦道：“忍忍，忍過去，你就認得我了?！?/br>
少年“啊啊”地叫，忽然對著他的肩膀咬了下去。

鮮血透過層層衣袍滲了出來，景燁發(fā)著抖，對藺杭余說：“請快些?！?/br>
樂正寰雖癡傻，可力氣還在，真氣導畢，咬得景燁肩上幾乎脫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