說是要等它開了花送人。宮人問你是給父君嗎，你說不是，問你是給母親嗎，你說不是，后來自己說，這是給你的太子哥哥的，他喜歡中的草木，你就想種了給他?！?/br>
夷吾一怔，賈君說的細(xì)節(jié)他已記不清了，自有印象起自己就對花草有著熱烈的喜好，甚至不惜瞞著賈君偷偷摸摸地種，卻原來是這個原因么？

賈君繼續(xù)道：“你只肯娶里克的女兒，不也是因為他么？”

夷吾張口結(jié)舌，熱血直沖上頭，與那個女子的交纏的畫面好像如在眼前，當(dāng)時的瘋狂和熱情，也確實是……想到了太子哥哥……

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，好像有什么重大的隱秘一下子被撕開了：“母親……我……”

賈君嘆了口氣：“我早該想到的，你對那個申生……”她頓了頓，“從來就不是什么兄弟情分?！?/br>
心里仿佛有什么被刺穿了，驟然變得無比通透……是了，這么多年來，日日夜夜，牽腸掛肚，是為了什么？

不就是因為我……傾慕著太子哥哥……

夷吾低頭看看自己的手，原來是這樣么？一直以來，自己抱的，是牢牢抓住他的念頭……

只聽賈君又道：“夷吾，我兒，娘親答應(yīng)你，以后不再與他為難?！彼D了頓，“你既喜歡著他，就養(yǎng)在宮里好了，但要記住，不可讓他參與前朝的事?！?/br>
夷吾仍然震驚難平：“可是他……他是我哥哥啊……”這背后，可是?！酢鮣，宮闈丑聞……

賈君卻是十分平靜：“又有誰知道？人人都以為，太子申生早已是個死人?！?/br>
夷吾沒有再回答。

在隱秘和縱容之中，罪惡仿佛變得輕描淡寫。

籠中的兇獸抖了抖皮毛，漸漸走出了籠門……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申生將養(yǎng)了足足三個月，才能下床。但他已覺得這樣很好。

晉國的饑荒已經(jīng)度過，夷吾作為國君，也變得越發(fā)地干練和成熟。就這樣留在自己熱愛的土地，熱愛的國家，隱姓埋名，看著它日漸強大，這樣已經(jīng)很好了。

“不知我者，謂我何求”，他張口想要吟誦這句詩，嗓子卻發(fā)不出任何聲音，最終只露出一個微笑。

父君當(dāng)年的心愿是讓晉國成為像齊國那樣強盛又富有名望的國家，為此，他朝拜周天子室，聯(lián)合秦國，消滅周邊的蠻夷。夷吾作為他的兒子，新的國君，自然是要繼承這樣的事業(yè)。

向秦國求糧一是為了解決憂患，二則是重新建立起夷吾回國后斷掉的聯(lián)系，秦國那邊還有阿姊在，想必兩國能和好如初，像當(dāng)初父君所計劃的那樣。

阿姊……他想到那個嫁衣如火的女子，那么頑強，那么決絕，也許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忘了自己了吧？

他在自己房中走動，這時卻有一個寺人進來與他稟報，說在院中撿到了一樣?xùn)|西。

那是一支斷掉的木釵。

申生的心猛地縮起來，他認(rèn)得，這是重耳娘親狐氏的首飾……

狐氏性情平淡，不愛爭寵，申生小時候她便已備受冷落，那時還曾暗暗接濟過她。她身體不好，重耳逃亡后處境勢必更加糟糕，莫非是遭遇了什么變故？

想到這里，便著急起來，他與重耳一起長大，對狐氏也是感情深厚，當(dāng)下便想要去見她。

然而此時是白天，以他的身份絕不可行走于人前，申生一抬眼，見到這個寺人莫名其妙地看著自己，突然靈光一現(xiàn)，揪住了他的衣裳。

冷宮守衛(wèi)不嚴(yán)，宮人生活拮據(jù)，更是貪財，申生給了一點財物便混進去了。

他此時做著寺人的打扮，臉上也做了手腳遮掩相貌，低頭跟著那受賄的寺人過去，來到窗下，只聽那寺人喚道：“狐氏，有人來找你了?！?/br>
里頭傳來一聲響應(yīng)：“是誰？”溫柔平和，一如以往。

申生倒退一步，突然明白過來：他教人騙了！

為什么要騙他到這里？有什么目的？電光石火間他只有一個直覺：不可再留！于是也不顧狐氏在里面重復(fù)的問話，拔腿就走。

回到自己住處，只見院門口站著寺人披，面無表情地看過來：“君上在里面，要見你?！?/br>
看來他走后不久，行蹤便被告知了夷吾。

是了，重耳的娘親又如何得知自己還活著，悄悄住在這里？騙他的人抓著自己關(guān)心則亂的疏漏，而目的則在于向夷吾挑撥離間。

進了房間，他見到了夷吾。

他的腳邊，躺著那支木釵。

寺人披在后面關(guān)上房門，掩去了外面的光亮。

申生硬著頭皮走過去，仿佛正在踏入一個不能回頭的牢籠。

“我給哥哥磨好了墨，”夷吾道，他轉(zhuǎn)過來，“哥哥是不是有好些話要說？”

他的臉有一半隱沒在黑暗里：“告訴我你一直和狐氏私相往來，甚至不惜偷了下人的裝扮去見她?！?/br>
申生搖搖頭，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。他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很難解釋，按照常理，如果狐氏真的有事，他可以向夷吾求助，但正是狐氏是重耳的母親，而夷吾和重耳的關(guān)系卻很微妙，尤其是關(guān)于國君之位……

自己因此瞞著夷吾，夷吾也因此懷疑自己，這才是陷害者最切膚最毒辣的一點。

“所以哥哥是不承認(rèn)了？你一直以來，都與重耳傳遞消息。”夷吾慢慢地走近他，“你想要廢了我，擁立他！”

我沒有！申生猛烈地?fù)u著頭，不是這樣的！

夷吾死死盯著他：“里克臨死前講的話難道是假的嗎？還有，奚齊的事你為什么總不肯跟我說，你為什么不相信我！”

申生怔住了，里克的話是真的，而奚齊的事他難以啟齒。

他舉著的手頓在空中。

“你一直，就只拿我當(dāng)外人！我為你種花，為你背詩，你放在眼里過嗎？你只會和那個重耳有說有笑，讓我走！”那過往的刺痛和委屈，已成了心頭的死結(jié)：無論他是如何地對他的太子哥哥小心翼翼，掏心掏肺，總不及他與重耳在一起時的自然而然，親密無間。

“他到底有什么地方比我好！”高大的身影步步緊逼，申生一步步后退，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的后背已經(jīng)抵上了門。

申生停下來不及比劃的手，想要往旁邊走開，想要拉開二人過近的距離，卻猛地被夷吾的雙手鎖住。

這個原本溫順膽小的弟弟竟有著極大的力氣，教人格擋不開。“哥哥又想躲開我了，是么？”

最后一把柴禾，水終于沸騰，滿溢了出來。

緊接著覆壓上來的嘴也如沸水一般的guntang……

申生的頭腦頓時一片空白。

夷吾他……

從小到大，跟在他身后的那個弟弟……不見了……

他奮力掙扎，猛地將對方推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