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景文卻突然發(fā)脾氣，轉(zhuǎn)身就走，我沒想到他是這個反應(yīng)，看他拖著腿走得很痛苦的樣子，又忍不住追上去跟在后面。

    “回家吧?！敝芫拔耐Ｔ谖野值能嚽罢f。

    我搞不懂他什么意思，疑惑地看著他，周景文拉了車門就坐上去。我想起來我剛才走得急，車門都沒鎖。我站了一會兒，也跟著上了車。

    雨下的很大，風(fēng)也大，周景文似乎有點(diǎn)怕，轉(zhuǎn)頭跟我說：“哥，咱等一會再走吧，這么大的雨不安全?！?/br>
    我抓著方向盤，頭也沒回地問：“你怕我回家問爸媽？”

    “哥。”

    周景文小心翼翼地喊我，我不理他，心里一直回想著剛剛地庫里聽到的話。雖然不確定，但我其實(shí)是相信了的，想想我爸媽一直以來對我不太搭理的態(tài)度，這種猜測就更確定了。

    回我家的路其實(shí)有兩條，一條比較近，但最近修路不好走，另一條路遠(yuǎn)一點(diǎn)，路面修整不錯，只是得過一個斜度很大的坡。

    就在這兩條路里，我做了錯誤的選擇。我本來想的是，周景文的腳不適合顛簸，再說那個坡我之前也走過，并不會有什么問題。

    但我沒料到的是，我爸的車卻好死不死出了問題，剎車根本不管用，以至于車沖下去時，我一發(fā)現(xiàn)腦子一下就白了。周景文發(fā)現(xiàn)我的異常，很快明白發(fā)生了什么，也白著臉繃緊了身體。

    事故就發(fā)生在一剎那，我們的車剎不住，對面卻又來了一輛重型卡車，我跟周景文都看到了，可是要躲開顯然來不及，我拼死打轉(zhuǎn)了方向盤。

    我記憶力最后的印象，是周景文在最后一秒里，用他的身體緊緊抱住了我。我聽到了震天巨響，連痛都沒感覺到就失去了意識。

    第五十五章，清醒

    最先醒過來的是耳朵，在死一般的寂靜里，聽到無比清晰的滴滴滴的聲音。身體的其他器官也慢慢恢復(fù)知覺，無力地張開眼睛，茫然四顧，入眼是冰冷的慘白。

    是的，我看出來了，此時此刻我在醫(yī)院。我以為我會死，但仍然又活過來，像被烈火燒過的草木，歷經(jīng)一場漫長的春雨，仍舊頑強(qiáng)地掙扎著活過來。

    可是周景文呢，那個用身體幫我擋住災(zāi)難，留著血還在我耳邊不停說著“不能死不能死”的周景文呢？

    我閉上眼睛，心里哀痛難抑，眼底卻沒有淚。我知道，我都知道，那個會撒著嬌耍著橫，就為了要跟我在一起的周景文，他的生命永遠(yuǎn)定格在那個下雨天，再也回不來了。

    我攢了些力氣，抬手將口鼻上的氧氣罩扯掉，又拔掉手背上的針頭。我想爬起來，只是這具不知道躺了多久的身體，對我的指令毫無反應(yīng)，只急得個滿頭大汗，還牽扯到旁邊的機(jī)器發(fā)出尖利的蜂鳴。

    我轉(zhuǎn)頭看看，對那架冷酷到無情的機(jī)器厭煩至極，但我奈何不了它，唯一能做的，是努力挪動我的手，將貼在胸口上的東西也一點(diǎn)點(diǎn)扯下來。

    瞧我抓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東西，只要我有足夠的力氣，能像圍圍巾一樣將它套到脖子上，然后稍稍一用力，便可以結(jié)束我罪孽又茍延殘喘的一生。

    我覺得這輩子最大的智慧也就在此?？上抑饕獯虻锰?，上天卻不給我贖罪的機(jī)會。我用了全身力氣，才將那幾根五顏六色的電線套進(jìn)脖子里，病房門卻在一片蜂擁而至的腳步聲中被重重撞開。

    “周景辰！”氣急敗壞的沈宴。

    “周景辰！”一臉擔(dān)憂的艾倫。

    我冷眼看向他們，心里覺得好笑，真沒想到這輩子，竟還有機(jī)會同時見到這兩位武林高手。我對他們笑，手上卻更加用力。

    沈宴第一個撲上來，一手死死捏住我的手腕，另一只手則費(fèi)力的一根根掰我的手指頭，仿佛那里邊還有什么他在意的東西。

    但我知道我手里什么都沒有，沒有過去，沒有未來，也沒有愛，完完全全空無一物，真不曉得沈宴這樣不顧一切又是何必。

    “松手，快松手周景辰，我叫你松手你聽到?jīng)]有！”沈宴臉紅了又白，沖我大聲喊，一點(diǎn)也不記得他曾經(jīng)也對我溫柔過。

    見我動也不動，他氣急敗壞地又喊艾倫，“你他媽還發(fā)什么愣，趕緊過來幫忙，他要把自己勒死了你沒看到嗎？”

    沈宴太夸張了，我怎么會把自己弄死呢，我那么怕死，一直都很惜命地活著，我又怎么會自殺。那樣懦弱的我，還有什么臉面去見周景文。

    我一邊笑著，一邊不合時宜地想起以前看的一部武俠劇，正反兩派都是高手，實(shí)力也相當(dāng)，為了爭個高下，打了三百回合也沒個結(jié)果，他們打得不累，看的觀眾都恨不得cao起遙控給他們一刀。

    我不是那個編劇，注定寫不出這么狗血的劇情。沈宴跟艾倫玩得多起勁都跟我沒關(guān)系，我也再沒興趣等最后的結(jié)局。我閉上眼睛，呼吸不暢帶來的眩暈讓我覺得安慰。

    但我到底還是戰(zhàn)斗值太低，沈宴一個也就算了，再加上艾倫，他們圍著我又是掰手又是罵，急了的時候甚至給我扇耳光。倒也不是真打，只是氣勢有點(diǎn)可怕而已。

    沈宴終于從我手里扯出了最后一根線，他重重地出了口氣跌坐在床上，瞪著發(fā)紅的眼睛看我，艾倫則用他的手指摸我脖子上的痕跡，出口就罵：“他媽的你玩真的！”

    我只管跌在被子上大笑。我是玩真，因?yàn)檎l說玩兒不能成真呢。

    “陳林，”沈宴語氣不好，但還是克制地問艾倫，“能不能請你出去一下？”

    “不去！你想干嘛？”艾倫不負(fù)所望地瞪回去，“姓沈的，別怪我沒提醒你，他變成這樣，跟你脫不了干系。你想要他死，大可以一把勒死他。”

    沈宴像被艾倫踩到痛處，猛地轉(zhuǎn)過頭去看艾倫，他目光狠毒，若是真的武林高手，只怕已經(jīng)飛出無數(shù)的暗器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我做了什么，不用你他媽來提醒?！?/br>
    艾倫不甘示弱地站起來，居高臨下望著沈宴，沉著臉說：“最好記得，你這個人渣！”

    “滾！”沈宴低頭咬牙切齒地吼。

    我看著他脖子上因?yàn)閼嵟┢鸬那嘟?，覺得又陌生又稀奇。這個人啊，如果不是發(fā)生這么多事，我又怎么知道他原來如此多面。

    “小景……”

    沈宴慘白著臉看我，看了一會兒還流下兩滴淚，他用他的手摸我的臉，然后是我的脖子，它們都太難看了，所以他哭得那樣兇。

    演技真好啊我想，想著想著心頭一熱，鼻子也是，好像本該從眼睛里出來的東西，一激動就全跑喉嚨里鼻子里了。視線越來越模糊，意識也漸行漸遠(yuǎn)，終于，我又可以徹底清靜了。

    再一睡又不知過了多少時日。

    我做了個漫長的夢，可是夢里人事過于雜亂紛擾，夢醒反而什么也沒記住，只知道身心俱疲，連張開眼睛這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