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筆趣閣 - 耽美小說 - 草莽在線閱讀 - 分卷閱讀6

分卷閱讀6

    地溢了出來,帶著沿鍋被燒干的刺耳響聲,他趕緊手忙腳亂關(guān)火,移開小鍋,拿了抹布擦灶臺。這一連串的動作猶如電影里的長鏡頭般疏離,我仿佛成了一個觀眾,遠遠感受著丁予涵瑣碎動作下壓抑的情感,于是我站起身快步走去他那兒幫他,想竭力拉近與他之間的距離?!案鐜湍??!?/br>
“不用?!?/br>
“阿進心里不好過。他每天還是住在福源里,他還是想大明的。”

“大哥不是成了老板了么?還有什么不好過的呀?!?/br>
我苦笑一聲,講:“底下員工罵他外地人,上不了臺面。”

小丁捏著抹布不出聲。

“管理一個公司也累,樣樣事情都要他cao心?!?/br>
“他還在準備那個計劃么?”丁予涵咬了咬嘴唇,終于忍不住講那句話問了出來,“他是不是還喜歡程祝諾?”

程祝諾離開太久,我無法回答他。

程祝諾有一個計劃,叫“最偉大的革命”。他的革命理念從誤打誤撞認識我們四個人開始,終于我們誤打誤撞知曉他的秘密。我們剛來上海的時候住在20元一晚的招待所,經(jīng)人介紹去了家飯店做苦力,伺候來往的客人,朱進原本另有打算,誰料他遇見了來飯店吃飯的程祝諾。我仍記得朱進是怎么跟我形容他的:他站在嘈雜的店門口,像誤落在鬧市區(qū)的傷心的水仙花。朱進為了這株水仙每日起早貪黑待在店里,仿佛丟了魂一般就為了再見他一面。他等了許久,終于再次在飯店里見著他,二人萍水相逢,在彼此的生命長河里短暫相遇。后來他出國念書了,朱進再次在弄堂里等他,等著等著,天亮成了天黑,等著等著,癟三成了富商,等著等著,晚風(fēng)拂柳笛聲殘,知交半零落。

面對程祝諾,朱進總是絕望地掙扎于他身體里驕傲與自卑的矛盾二面。他一邊鄙夷著被困在階級壁壘里的商賈名流,一邊又唾棄著自己,覺得自己的天賦只是某種一廂情愿。這種矛盾讓朱進變得難以琢磨,令他陷入深深自卑著的同時面對上流人士無比駕輕就熟,自然體面。

“我是不是見過你?”那日在妙巴黎面色不豫的張老板今日正在飯店與我們談笑風(fēng)生。我搓了搓酒杯,忍不住望向朱進。朱進微微一笑,講:“城市就這么大,來來去去也就那么幾個人,抬頭不見低頭見?!彼诓妥郎嫌肋h那么得體,一言一行總是彬彬有禮,誰都不會想到正是在這張餐桌,朱進曾彎腰頷首給張老板傳過菜。這家餐館沒人比他更熟悉一分,無論是桌角的弧度還是椅子的高矮他都了如指掌,知道哪種坐姿最令人舒適,手臂舉到哪一個角度顯得最為優(yōu)雅,而張老板卻以為他是天生的貴族儀態(tài),不禁肅然起敬。

“謝謝朱老板照顧我生意,這杯酒我先干為敬?!?/br>
“不客氣?!敝爝M短促地笑了笑,“有件事還請張老板幫個小忙?!?/br>
“你講?!?/br>
“聽說張老板認識不少媒體行業(yè)的朋友,不知妙巴黎有沒有這個機會能登上報紙電視,多露露臉?!?/br>
“那當(dāng)然,一句話的事情。妙巴黎生意興隆就等于我們服裝廠生意興隆,份內(nèi)的事?!?/br>
我撇了朱進一眼,依舊不說話。他是混賬慣了的,學(xué)不會兜兜轉(zhuǎn)轉(zhuǎn)繞來繞去的寒暄,哪怕是有求于人的時候都直接張口要,看那氣勢,到好像是別人有求于他了。我打算開口替他說兩句客套話,誰料他又兀自盤問起了對面的張老板:“你知道福源里么?”

“不知。朱老板何出此言?”

“沒什么,問問。”朱進垂下了眼簾,粗黑的睫毛在他深深的眼窩上投了一道陰郁的暗影,“福源里有幢小洋樓,主人姓程,我和他是舊相識?!?/br>
張老板若有所思,講:“那位程先生做什么行當(dāng)?shù)模俊?/br>
“官商兩不誤,神秘的很?!?/br>
“我倒是知道租借一位姓程的大老板,做的進出口生意,據(jù)說也是一手官印一首算盤的主?!?/br>
“他是不是有個獨生子?”朱進眼睛瞬間亮了。

“沒有,一個獨生女?!?/br>
“哦?!?/br>
聽到這我忍不住哀嘆一聲,他為什么如此不依不饒?他還在尋找程祝諾的下落么?我瞪大眼睛盯著他,慢悠悠地講:“長江后浪推前浪,人一波一波地換,新面孔總要取代舊面孔,這是自然規(guī)律?!?/br>
“阿平說的不錯?!敝爝M朝我舉了舉酒杯,轉(zhuǎn)而對張老板講,“我的這位兄弟讀書特別厲害,講話總是一套一套的,你們媒體朋友誰要是缺個寫作文的可以喊他當(dāng)勞動力?!?/br>
張老板哈哈大笑起來,我低頭沉悶地夾菜。飯店菜色比原來的精致不少,味道已經(jīng)變了,畢竟毛大明已經(jīng)不在了,這里掌勺的大廚也不是原來的那個老板。程祝諾曾經(jīng)就坐在這張桌上,跟著他爸爸以及幾位叔叔伯伯拋頭露臉,百無聊賴。朱進將他點過的菜牢記在心里,每回來這里吃飯固定點那幾樣翻來覆去的吃。我曾試圖想要弄明白朱進的心理,他對程祝諾的追逐到底是因為愛還是其他的什么。初來乍到時,程祝諾對著擋住道路的我們講了句“借過”,我猶記得朱進聽到那聲清冷聲音的反應(yīng):他直接愣在原地,睜大眼睛,任由風(fēng)吹散他的發(fā)梢,顯得狼狽不堪。自那后他便留意小區(qū)附近的人聲,不停地尋找那句“借過”的主人。朱進的追逐之路由此展開,追逐程祝諾的道路同追逐夢想的重疊交合,我至今沒有弄清朱進一路摸爬滾打的目標(biāo),到底是為了他的遠大前程還是那求而不得的青春愛戀。

推杯換盞,酒過三巡,張老板腳步踉蹌地告了辭,臨走時對朱進說:“禮拜六!不見不散!”

“不見不散?!敝爝M朝他點了點頭,直到看他登上轎車駛遠,迅速轉(zhuǎn)身對我說,“阿平,晚上來我家。”

我不禁蹙眉:“晚上怎么了?”

“有個聚會,老陸老陳他們都來,認識點新朋友。你幫我布置布置?!?/br>
我不置可否。

“來吧。”朱進低頭過來拉我,笑盈盈看著我,“幫哥挑挑晚上的衣服?!彼淖齑缴舷麻_合,柔柔的嗓音摩挲著鼓膜,具有某種蠱惑人心的魅力,也難怪在新的圈子里迅速走紅,成為名流太太們茶余飯后的談資。“方小姐也來。”

我嘆了口氣,感嘆于他可怕的遲鈍。

“來不來?”

“我和方小姐只是朋友?!?/br>
“哎,朋友聚會,多多益善?!?/br>
“好吧……”

天色稍暗,我換了身便服踱步去了朱進的家。朱進偷偷摸摸在丁予涵的附近買了一處住所,可能是尋求心理安慰,覺得自己依舊照看著這位弟弟,盡管他自己從不住,而是固執(zhí)地守在我們曾經(jīng)擠在一起合租的福源里亭子間。不得不承認,打開門的那刻我恍惚了一下,依稀以為程祝諾沒有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