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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時至如今哪里顧得一分顏面。束手無策,只剩得懇求。你不能死。五臟六腑之中似是什么都絞作一團,分不清疼痛究竟是源于rou體還是心頭,眼前發(fā)昏,恨不得一同倒在當場,失卻意識,也解這無底之痛。可是不行。哪怕僅存三分清醒,也非得保住十分鎮(zhèn)定。他重新抬頭。“越岫,你這是什么意思?”扈懷遠遠地喝問出來,“華山派果然是要跟魔教做定了一黨不成?”“偷襲重傷之人,倒不知道扈先生是什么意思?”謝歡信口駁斥。他不知道梁徵是否愿意在烈云這樣絕無退路的保證之后說出答案來,也不知道越岫是不是愿意。水瑗只是盯著越岫。“三十一年?!痹结墩f。他出口的話還是少到難以理解。烈云甚至沒有留心聽。水瑗不想代為解釋。“爹?!痹结兜吐曊f。烈云似乎是沒聽清,面目漠然,但那一聲也許徘徊良久,終于真的轉入他心里。他驀然回頭。這樣看來,這人眉目間,依稀是有幾分自己年少時的模樣。但我的兒子,怎會是荀士禎嫡傳弟子。頭一個謝歡說是假,怎么又一個,還是如此。他又去看謝歡,謝歡沒有任何表示。但那也是表示了什么,或在告知他,是,或不是,他本該自己確定。能說的無非如此。越岫手中的劍掉落在地。烈云又來看他。即使是烈云,如此大量的失血也一樣會帶來暈眩。再也站不住,他往地下跪倒,越岫扶了他一同跪下。“你是我兒?”烈云問。“是?!痹结墩f。扈懷遠遠一聲冷笑,我不知道信是不信。尚存的人們或是紛紛陷于恐懼與迷茫,并沒有喧嘩聲起。“你要是我兒,就該把你眼前這些人,一個一個,全都殺掉——以報此仇!”烈云說。“不?!痹结稉u頭。烈云臉上一陣動蕩,繼而大笑:“我哪有這樣兒子?殺人都是不肯,你認我作甚!”越岫不答。水瑗不知越岫的理智還能撐到幾時。越岫不說,他自然也知道。就算荀士禎執(zhí)意遮掩他身份,可如今烈云為找他,不惜再返江湖,不惜斷送殘生,不惜自絕雙臂,眼見性命無幾,再要不認,如何忍心。越岫何嘗不曾好奇自己父親。烈云猛噴了口帶血唾沫在他臉上。“我哪有這樣兒子!”越岫不做聲地擦了。若烈云有心,一口唾沫已可殺人,這一下只是微疼而已。至于侮辱之意,此時忍便忍了。決不能從他這話,即使?jié)M心蠢蠢欲動,真心想要動手。不過是隱忍,早已熟練。若是活到這個歲數(shù),仍不能抵擋這本性,豈不正中荀士禎半生所憂,枉叫師父留他一命。豈不枉費師兄弟一片苦心體貼,枉使阿瑗多年,所為一切。烈云瞪視著他。越看越是像了,年輕時他也曾與心中殺意抗衡,不同是,荀士禎一定早早告訴這個人一切都是錯誤,而他知道這不過平常,只是因為他與這些人都不同。他的孩子,應該是他僅有的同類。原來是自己的孩子,看到其實會知道的。剛剛以為是水瑗時,他還能謹慎地懷疑,但現(xiàn)在看著眼前人,只會越看越是確定而已。“扶我起來。”他說。越岫對這個要求聽命了,因為他顧慮失去大半截手臂而分外小心,烈云亦是起身緩慢。“你和他們不同?!绷以圃谡酒饡r。我想要和他們一樣。這句話傳音而過,只向生父的坦白。我知道不一樣,但是我想。忽然從他接觸烈云的掌心皮膚處傳來發(fā)麻之感,全身還沒有準備好接受,已從外涌來不可思議的渾厚內力。這幾乎是襲擊,越岫心內一空,不由自主便朝烈云身上倒,烈云撐住了他。“何需隱藏自己的力量,你應該無所不能?!绷以普f,那道內力正飛快地,所向無敵地貫穿越岫的全身血脈,將所有刻意壓抑阻隔之處一一打通。無所不能?爹為何傾盡全力,仍不知我在何處。越岫想要抗拒,即使徹底力不從心,唯有一句傳音想要反駁,可烈云的一生功力正洶涌而入,毫不溫柔地驅趕了他用以遮蓋火燙殺心的冷淡表情。越岫向下滑倒。“你不就在這里!”烈云大聲喝道,把他踢開,全身暴起離了原地,竟直直向謝歡襲來。他把大量功力用以沖破荀士禎多年使越岫練功封閉的血脈心神,余力不足,又失雙臂,斷然不能再血洗當場,唯有對謝歡一時恨意已極,不能放過。謝歡不及做出任何反應。……我不能死。一點不能這樣作想。死亡何其輕松,可我與你那些道理,豈不一概做了虛謊。今生一別,奈何橋頭難逢再遇。我若一死,誰能護你周全。一劍穿過烈云胸口。無雙劍,縱是銅皮鐵骨,一樣是削骨如泥。那一瞬間中烈云似是被釘在半空。謝歡驚得肝膽欲裂,愕然迎面看著烈云。無雙劍原在謝歡腰上,千鈞一發(fā),是梁徵拔劍抬手。寂靜之中,聞得烈云口中咬牙之聲。他不需雙手,不需再逼近,就是臨終一唾,也夠玉石俱焚。可一口噴出前,他頭顱已然滾落一邊。梁徵力竭垂手,烈云尸身向旁歪倒,露出烈云身后方才揮刀的連羽。連羽一身疲憊,長劍已失,可背上原還有青綃刀一把。承天教教主終究命喪今日。本該寂靜。可是清晨的山中,人事雖靜,卻是風聲鳴鳥啼喧,卷了滿樹落英繽紛,世外仙境一般,又是如此撲面血氣,無法想象的恐怖場面。謝歡低下頭來。梁徵方才撐起,揮劍,都只是一瞬,然后便重重往他膝上倒下。他不敢去確定梁徵是否還活著,在朝陽之下一切混雜的血跡都分外刺目,梁徵胸前可怕的傷口,烈云殘缺的尸首,不遠處更多更多的什么。周圍是不是重新混亂起來,不知道,什么都是不覺。水瑗似乎喊了什么。因為聲音高而凄厲,穿過了一切繁雜的喧鬧。但他還是聽不進去,所有聲音都毫無意義地從耳邊掠過,收不進心里。梁徵的五指無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