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低聲道:“若所有帝王都明白這個道理,何來改朝換代?”如果不出意外,這確實(shí)會是個好皇帝。“說得極是。”柳從之語帶惋惜,“你我若非在此等境況下結(jié)識,或成好友?!?/br>薛寅小心地打個呵欠,道:“可惜事已如此,多說無益。”“確實(shí)如此?!绷鴱闹c(diǎn)頭,“夜已深了,此間事情已了,你先下去休息吧?!?/br>你怎么早不說夜已深了?“是?!?/br>薛寅瞇著朦朧一雙眼飄也似地爬起來,走到屋外的時候,看了看天邊。月上中天,銀輝滿地,夜幕下的皇宮極其安寧。新帝是個有大志,抱負(fù)遠(yuǎn)大的人,目前看來,手段與風(fēng)度也堪稱君子,這亂成一團(tuán)的江山,大約真應(yīng)有這么一個人來理清楚、掃干凈。如此之人,有治世之才,有安邦之能,單論才干,比薛寅強(qiáng)上太多,也適合做這樣一個皇帝。薛寅將得一個王爺?shù)奶撁蘸蠡蛟S就坐困宣京,不得自由??蛇@并不代表他的性命就無虞了。柳從之不日即將登基,當(dāng)了皇帝的人,能和未登基前一樣么?絕對的權(quán)利必將影響一個人的性情,那寵信華平導(dǎo)致幾十年動亂的老皇帝也曾是雄才大略,殺兄奪嫡的人,晚年卻昏庸不堪,將江山敗壞成了這樣。薛寅身份敏感,柳從之一時容他,還能一世容他么?薛寅呼出一口氣,整個人疲憊至極,腦筋卻分外清醒,思緒良多。甭管新帝看上去多么友善,他還是得想辦法逃,想辦法活命。不過不能莽撞,小命只有一條,可不能輕易玩完了。柳從之性情隱藏太深,看似完美無缺,憂心民生與江山社稷,但若說真的毫無野心私欲,又有誰信?就如今日席上所說,華平肆虐朝中為禍,但若真要除之,只要承擔(dān)得起后果,卻也不難,但華平卻硬生生在強(qiáng)敵環(huán)伺中活到了被薛寅捅死。華平的存在甚至也是柳從之起兵造反的一面旗,為他提供了莫大好處。而大薛上一任皇帝,薛寅堂哥,一登基就病倒,無力遏制柳從之,病榻纏綿一年又蹊蹺死去,這里面又怎可能沒人動手腳?柳從之看上去再是完美,這世上也絕無完美無缺之人,薛寅對他有著本能的戒備心,相談一番,心中警惕反而更重。想起薛明華,心中也是惘然,柳從之崛起奪位,他姐弟二人身為大薛皇室血脈,既無力阻擋,就必然任人魚rou。十月末,柳從之掃平薛朝,入主宣京。同年十一月二十,柳從之于宣京登基,改國號為靖,改元天啟,自此君臨天下,萬民臣服。柳從之登基大典隆重非常,大典禮成,薛寅也在臣子隊(duì)列中,伏拜跪倒,山呼萬歲。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!至此,新朝乃成,薛氏一朝二百余年歷史就此風(fēng)流云散,蓋棺定論。薛朝昔日帝王臣服跪拜,昔日舊臣降者眾多,似已無人在意前朝種種。然而偌大天下,就算所有人都將此拋在腦后,至少——還是有一人在意的。這個人名叫霍方。☆、篡國之君柳從之的登基大典辦得極其隆重。如果說薛寅當(dāng)日登基是趕鴨子上架,辦得像個笑話,那柳從之的登基大典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語的。大典辦得隆重而鋪張,冊封完畢之后,又宴請群臣,場面極為熱鬧。薛寅在列席隊(duì)伍中,看到了許多薛朝舊臣,其中也包括顧均。這個年輕人顯得頗為沉默,但對新君已無異議,因才華不凡,也受到了新君賞識。識時務(wù)者為俊杰,如今薛朝大勢已去,這才是正理??墒郎嫌羞@識時務(wù)的,就有這頑固不化的——比如霍方。薛寅在席上看到霍方的時候,著實(shí)是吃了一驚。宣京淪陷后,柳從之命人軟禁霍方,以禮相待,自己曾三度親自規(guī)勸,愿其歸順。柳從之勸降之能,天下皆知,但遇上霍方這等軟硬不吃食古不化堅(jiān)持忠君不事二主的,也是沒轍。柳從之鎩羽而歸,霍方昔年同僚陸青徽也曾往規(guī)勸,俱不得其法。薛寅本以為這老臣難免一死,心中頗為惋惜,不料一晃一月,柳從之登基宴請群臣,霍方竟赫然在座!這號稱冥頑不靈的老臣竟也終于歸順了?薛寅皺起了眉,他不覺得霍方是這么容易就能轉(zhuǎn)念的人。霍方面如槁木,一路顯得分外沉默,等后來宴席開始,群臣紛紛向新皇敬酒,阿諛奉承者有之,也有不那么熱絡(luò)的,但都撿了漂亮話來說,不愿觸新皇的眉頭。柳從之似乎也興致頗好,來者不拒,酒到杯干,但酒量極好,面上不露丁點(diǎn)醉意。待群臣賀罷,霍方倏然執(zhí)起一杯酒,站起身,朗聲道:“柳從之,我敬你一杯。”新皇已然登基,再直呼其名可謂大逆不道,群臣變色,對此議論紛紛,柳從之身著龍袍,器宇軒昂英姿勃發(fā),對此不過擺了擺手,灑然笑道:“老師所敬,自然不敢辭?!?/br>柳從之言笑從容,霍方的神色卻遠(yuǎn)無這般輕松,這老人看上去遠(yuǎn)無昔日精神抖擻之狀,神情蒼老憔悴,看上去極為削瘦,然而手握酒杯,站得筆直,眼中含霜:“我剛才看見這一幕,便想起你昔年金榜題名,人人賞識艷羨,風(fēng)光無限。昔日我愛你才華,覺得自己一手發(fā)掘了一個治世之才,倒是頗為自得。如今想來,悔恨萬分。”霍方聲音極大,一時滿園寂靜,柳從之微微一嘆,笑道:“老師不必自責(zé)。老師提攜之恩,柳從之一生銘記,不敢絲毫有忘。那時我初出茅廬,滿懷抱負(fù),也從未想到,有朝一日,竟會成這般景象,昨日種種,俱如夢幻?!?/br>霍方搖頭:“你非池中物,霍方不配做你的老師,你也不需如此叫我?!彼裆徽?,“柳從之,霍方今日在此敬你一杯,愿你今后勵精圖治,事事以江山百姓為重,安內(nèi)平邊,為千萬百姓開創(chuàng)太平盛世?!彼f著閉了閉眼,而后直視柳從之,目光奇亮,一字一句響亮至極,“你需記住,你以清君側(cè)之名起兵謀反,乃是篡位之君,名不正言不順。你若耽于權(quán)勢色欲,荒廢朝政,魚rou百姓,就非但名不正言不順,更是罪大惡極,天理難容,人人得而誅之!你今日篡位奪權(quán),屆時你之皇位也必然被他人篡奪,你信么?”霍方一口氣說完,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,而后手一揚(yáng),將手中酒杯摔了個粉碎。這番話說得極為出格,句句觸皇帝逆鱗,滿座大臣紛紛色變,神色驚駭莫名,有的簡直恨不得把霍方拽下去不讓這老家伙再大放厥詞,惹怒天顏。不料柳從之臉色仍然不變,遙遙向霍方一舉杯,笑道:“霍老教誨,必不敢忘。朕必然時刻警醒,勵精圖治,以江山百姓為第一要務(wù),絕不怠慢,自也不會予任何人可趁之機(jī)?!?/br>他說這話的時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