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諾言,或許看似古怪,但卻都是認(rèn)真的。 那些恩仇,她通通都記得。 她是一個比看起來更加專念的人。 張平帶著那張紙,回了家。 他關(guān)好院門,在火紅的落日余暉下,靜默地看著院落。 墻角堆放著打壞的廢鐵,里面雜七雜八有很多東西。離廢鐵不遠(yuǎn)處是一口井,井水有些淡淡的苦味。院子右邊有一棵急不得年齡的老樹,樹下有兩塊石頭墊子。 每一樣?xùn)|西,張平都很熟悉。但是當(dāng)這些東西拼湊在一起,合成一座院落的時候,他卻有些不認(rèn)得了。 張平抬起頭,看著紅艷的天,他想問它—— 我家的小孩去哪了。 但他說不了話。 即使說了,老天也不會回答。 第五十六章 時間過得不快不慢。 至少張平是這樣覺得的。 在袁飛飛離開半年后,張平不再尋她。他的生活恢復(fù)如初,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。 清早,張平從睡夢中睜開眼睛,在床上躺一會,然后起身穿衣,到院子里的水缸邊,隨便洗涮一下。之后吃早飯,吃過了早飯后去鐵房打鐵。 不過,再過一段時間以后,張平打鐵也沒有從前多了。因為他發(fā)現(xiàn)他的開銷實在太少了,之前養(yǎng)育袁飛飛,他每天想辦法如何賺錢,送她去書院,給她買衣裳,買吃的。 現(xiàn)在袁飛飛走了,除了平日的飯食,張平幾乎找不到花錢的地方。 所以他每天有大片大片的空閑時間。 張平一直在回憶,不是回憶袁飛飛,而且回憶更早以前,早到他沒有見到袁飛飛的時候。那個時候他每天都做些什么,為何現(xiàn)在的日子這么難過。 但張平仍然覺得,自己可以撐下去。 時間會磨平一切,終有一天,一切都會恢復(fù)如常。 只是,在偶然的時候,他還是會想起她。 那是一種深入骨血的習(xí)慣。 出門買茶時,張平從茶莊出來,總會不由自主地朝田素坊走,甚至有幾次,他已經(jīng)把點心買了下來,才回過神自己走錯了。 然后回家,他把點心放到桌子上,接著做自己的事。但當(dāng)他無意間回頭,看見桌子上的東西時,心口總像被人攥緊了一樣。他不喜吃甜,只能將點心都扔掉。 做飯時,張平本想做饅頭,可做著做著就會變成面條。他站在火房里,低頭看著這碗面。窗外照進(jìn)幾束陽光,空中飄著淡淡的灰塵。 他一直看到面都擰在了一起,才下筷子吃。 每到這種時候,張平就會覺得自己有些可悲。 他也曾問過自己,恨不恨她。 但答案都是不。 他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去恨。 袁飛飛走后的第一個年關(guān),裴蕓來了。張平問他為何不在家過年,裴蕓只淡淡地說,在家過也是一個人。 張平將他迎進(jìn)屋,裴蕓將帶來的年貨酒菜放到一邊,一抬頭看見桌子上的兩副碗筷。他一頓,轉(zhuǎn)頭看向張平。 張平?jīng)]有說話,裴蕓沒有開口詢問,坐下同張平一起吃飯。 他們兩個人話都不多,安安靜靜地把一頓年夜飯吃飯,裴蕓就離開了。 這是第一年,之后的第二年,第三年,裴蕓依舊每年都來。 終于,張平問他,為何堅持這樣做。 那時裴蕓已經(jīng)二十歲了,幾年里,他將金樓打理得很好,生意場上的事,也慢慢學(xué)得通透了。 只不過,他身上依舊帶著一股nongnong的書生氣,舉手投足之間,溫潤和煦,輕描淡寫。 張平將疑問寫在紙上,給裴蕓看。裴蕓低頭瞧了一眼,然后淡笑著道: “那日我說過,會和她一起孝順你。雖然現(xiàn)在她不在,我也不能失信?!?/br> 張平點了點頭。 就這樣,裴蕓一次一次地來陪張平過年。 又一個冬日。 張平在回家的路上,撿了一只貓。 那只貓還不足月,是只雜毛貓,張平看見它的時候,它正躲在墻角里半死不活。張平用兩根手指把它拎起來,貓又是扭身又是蹬腿,但力氣實在小的可憐。 那時已經(jīng)是晚上了,張平借著月光,看著這只沖他呲牙的小貓,忽然就樂了。 張平把貓帶回了家。 他先給貓喂了飯,貓?zhí)×耍翰粍觬ou,張平就把吃的全部碾碎,混著溫湯給它吃。等吃過后,他又打了一盆水,貓似乎怕得很,不肯進(jìn)去,張平一只手掌握住了它整個身子,給它洗了干凈,又給它身上的傷口做了處理。 等折騰完這些,這只貓早就疲憊得團(tuán)成一團(tuán)。張平把它放到床褥里,然后一直看著。 太相似了。 那時離袁飛飛離開,已經(jīng)過去五年。 從開始的焦慮,到后來的慢慢習(xí)慣,再到現(xiàn)在,張平已經(jīng)不再常常想起她了。 甚至有時候,他猛然憶起那個名字,會有一種奇妙的恍惚感。日子過去這么久,他已經(jīng)漸漸記不得袁飛飛的容貌了。 袁飛飛更多的出現(xiàn),是在張平的夢里。 在夢境中,袁飛飛也只是一個淡淡的剪影,站在他的面前,他雖然看不清楚她的容貌,卻覺得她一直在笑。 如今看著這只小貓,把身子蜷成一團(tuán),埋在被褥里睡覺。張平會有一種時光回流的錯覺。 當(dāng)年,她也很小。 第一次見到袁飛飛,她還不及自己的一半高,給她洗澡,她就在盆里玩水。 張平經(jīng)常把她舉起來,她就在空中嘻嘻哈哈地叫喚。 不知出于什么樣的念頭,張平把那只貓留下了。 小貓怕生,第二天醒來的時候,滿屋子亂躲。張平怕它跑走,把屋子門窗關(guān)好,然后就看著那只貓在角落里沖他炸毛呲牙。 張平放松地蹲在小貓面前,朝它勾了勾手指。 小貓一爪子伸出來,撓在張平的手指上。 張平動都沒動。 過了一會,貓累了,就地趴了下來。張平拿來盛水的碗,放到小貓面前,小貓湊過去一點一點地舔。 關(guān)了十幾天,小貓終于認(rèn)家了。 這只貓不粘人,平時就在院子里玩。張平給它做了幾個絨線球,時不時地逗逗它。 日子就這樣一日一日,一年一年地過去。 他不曾想到,袁飛飛曾經(jīng)回來過。 一共三次,都是在馬半仙的忌日。 但袁飛飛只在城外給馬半仙上了墳,并沒有進(jìn)城。只有一次,在袁飛飛離開后的第五年,袁飛飛不僅回來了,還進(jìn)了崎水城。 因為凌花。 凌花病了,染的是行當(dāng)病。起初身上起了小疹子,她沒有在意,只道是沾了些不干凈的客人??蓭讉€月后,病情發(fā)作,幾天的時間,她就倒下了。 金樓為她請了全城最好的大夫,來來回回瞧了好久,開了七八副方子,說最后什么結(jié)果只能看天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