險象環(huán)生，他輸在荒廢上，輸在不能用浮屠堡武功上，更輸在一個無意動手上?？粗倌觐~間冷汗密布。吳秋屏輕聲道：“這位小兄弟為何還要苦苦掩飾自己的武功出處呢？你看來久未動武，又盡使些自己不擅長的功夫，再不認(rèn)真對待，可要──”他說到這里，與蘇媚娘同時眼中精芒暴漲，都使一招十步一人，奪命一般的攻向少年前後要害。

這一招，避無可避，少年猛提一口氣，使一個千斤墜向下沖去，懷中女子的臉上還是被擦了一道淡淡的血痕。少年心中一痛，向後連退十步，看到周圍盡是被斬殺光的鏢師尸首，顫聲問道：“你們，為何欺人太甚──究竟，究竟如何肯罷手？”

吳秋屏笑道：“這也好說，只要站在這里的，有一個浮屠堡中人愿意罷手，我們便罷手?！彼捯魟偮洌車母⊥辣さ茏佣际且魂嚧笮?，顯得得意至極。

少年慘然，看著懷中女子傷口流血不止，突然冷笑道：“你是說，只要有一個浮屠堡中人愿意罷手？好──”

他說著，從懷中掏出一塊紫玉制的令牌，高高舉起，臉色鐵青，朗聲道：“在下，浮屠堡弟子花記年，愿意罷手！”

這話夾雜著內(nèi)力喊出，原本就僻靜的山崗靜的連飛鳥撲騰翅膀的聲音都清晰可辨。蘇媚娘盯著那塊令牌呆看了許久，才顫聲道：“是浮屠令，真的是浮屠令。”

吳秋屏眼神復(fù)雜的看著他，沈默了一會，才一字一字的說：“對這個樣子的你，我不想行禮。”他身後數(shù)十個浮屠堡弟子驚疑不定的互相打量，他們身處外堡，尚且衣著華美，容貌出眾，即便以前聽說過這個流落在外的小公子，也絕對想象不到衣香鬢影的浮屠堡中會有如此的蓬頭垢面，五官庸常的繼承人。

蘇媚娘嘆息了一會，輕聲道：“無論如何……你，似乎是受苦了。真不該讓你出堡的，也好，記年，快跟蘇jiejie回去，好好沐浴一番，再別像這個模樣──”

花記年後退一步，避開了蘇媚娘朝他伸來的手，他低著頭，緊摟著懷中少女?！安槐亓?。”他低聲說道。三年之間的隔閡足以磨淡他們之間并不牢固的紐帶，何況不久前三人劍拔駑張的殺氣還在空中殘存，少年得以親眼見證了浮屠堡中人所有的血腥和無情，赤裸裸的殺戮，沖的原來亦師亦友的情誼只剩下表層薄薄一層虛偽而空泛的皮。

他再後退一步，低聲重復(fù)道：“我是不會回去的，我說過，人，留下，錢，你們拿走。”

吳秋屏略帶不滿的看著他，如果花記年再大幾歲，他便可以更深的辨認(rèn)出男子眼中的擔(dān)憂和維護(hù)，可是少年并未細(xì)看……於是又退了一步，惹得吳秋屏惱火的喝道：“你若不回，貧道就算是綁了你也要──”

花記年冷笑著喘息了一會，腳向後退去，卻絆到一具鏢師的尸體，他猛的低頭撿起尸體手中的鐵劍，橫空擺了一個迎客式，低喝道：“剛才是我沒有用浮屠堡的功夫，你們?nèi)粲惨一厝?，我便再與你們較量一番，想來勝負(fù)還未定呢?！?/br>
吳秋屏氣道：“你！”他看著眼前這個已經(jīng)出落的與他身高相若的少年，低聲罵道：“你，你這三年到底是吃錯了什麼藥！”蘇媚娘在旁邊默然看了一會，突然嬌笑道：“臭道士，你忘了小公子向來是吃軟不吃硬的嗎？”她說著，紅袖一揚(yáng)，身後數(shù)十個浮屠堡弟子竟齊齊跪在地上，以頭抵地的喊道：“恭請公子回堡！恭請公子回堡！”

花記年面色一窘，低吼道：“蘇jiejie……”蘇媚娘和吳秋屏對望一眼，冷笑著同時跪下，左手撐地，右手覆上左手，慢慢的將頭彎下，抵在右手上，五腑投地，行了一個浮屠堡祭神時方用的大禮，口中同聲高喝道：“恭請公子回堡！”

花記年臉色慘白，他低笑道：“你們逼我，你們都逼我?！彼f到這里，忽然的將伊心愁放在地上，雙膝一彎，啪的一聲跪在地上，濺起塵土一片，砰砰砰對著這片朝他跪倒的人群連磕了三個響頭?；ㄓ浤晷χf：“你們會跪，我就不會跪嗎？我不回去，絕不?！?/br>
吳秋屏臉色鐵青，喃喃道：“變了，真是變了，他哪里還有個浮屠堡小公子的模樣！我不認(rèn)他，媚娘，從今天開始，我就當(dāng)花記年死了！”

花記年大笑著從地上爬起來，把女子重新扶起，橫抱在懷里，仰天大笑道：“花記年本來就死了，我現(xiàn)在姓方，是個打雜的下人──如果大人們哪日光顧我們鏢局，小的一定給大爺們端茶送水。”

蘇媚娘臉上也是一片森然，涂滿胭脂的朱唇間死死擠出一句話：“你為何，竟自甘墮落至此？”

花記年腳步一頓，突然沈默下來，周圍都是死一般的寂靜，可以聞到日頭下滿地尸首的血腥味，也可以聽到長風(fēng)刮過稀疏的枝葉帶起沙沙的輕響。風(fēng)過，身後傳來一陣陣衣襟被風(fēng)刮動的悶響，蒼涼和寂寥。花記年又重復(fù)了一遍：“你說為什麼？”他幾不可聞的呢喃道：“記年又不是傻子，難道連誰對我好，誰對我不好，也分不清嗎？”

他微微側(cè)頭，嘴角含笑的看著吳、蘇二人，輕笑道：“我知道我此時落魄，可是，就算我這樣落魄，也覺得比在浮屠堡里的日子快活的多?！彼坪踹€想再說什麼，卻終究沒有開口，只是用力揮了揮手，快步離去。

吳秋屏瞪著他的背影，冷笑道：“我是管不了他了。他早就不把我們這些人放在眼里了?！碧K媚娘用貝齒扯著絹帕，突然癡癡笑起來：“臭道士，難道你忘了，就算我們管不了他，這世上自然有管的了他的人?！?/br>
她說著，張開雙手，一旁的浮屠堡弟子就有人膝行向前，一人捧白鴿，一人以朱匣盛著筆墨紙硯獻(xiàn)上，蘇媚娘手持紫竹兔毫筆，工工整整的寫了一行拈花小纂，封入鴿子爪上的竹筒之中，伸手放飛，帶起鴿子撲騰翅膀的余響。

“還是你想的周道”，吳秋屏嘆了口氣，“我真是恨鐵不成鋼，小時候明明那般懂事的孩子，說變就變了?！彼f著，緩緩拔劍出鞘，蘇媚娘媚笑道：“呆子，要嫁禍，自然要嫁禍的真些?！彼f著，又使了個眼色，便有弟子送上江湖中各大門派常用的兵器，她與吳秋屏相視一笑，用這些兵器施展出名門正派中的各種招式，在地上橫七豎八的鏢師尸首上劃下種種傷痕，這才吩咐弟子們扛起棺材。

吳秋屏念了句無量壽佛，低笑道：“升棺發(fā)財。”隨即，似乎想起了什麼，又朝周圍弟子囑咐道：“孩兒們聽好了，這次十二大門派見財起意，劫了還真山莊押送的鏢，害死了金刀阮家夫婦──這樣大的丑聞，你們可得好好在江湖中傳揚(yáng)一番?！?/br>
第二十章

20，

浮屠堡。

寂靜的白虎間內(nèi)，一只信鴿撲騰著翅膀沖了進(jìn)來，直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