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過自己穿了。待將自己打理整齊，才轉(zhuǎn)身服侍蕭韞曦穿衣著襪。木逢春心思機敏，早已將殿內(nèi)侍從撤出老遠(yuǎn)，因而并未有侍女以供伺候。蕭韞曦看著蹲身為自己理平衣角的男子，心中一時感慨萬千。

“靜思，若要你舉薦抗旱的人選，你選誰去？”

聞靜思點了蠟燭，細(xì)細(xì)思量片刻才道：“臣記得永安七年有位解元寫過關(guān)于北旱的疏奏，先帝在位時并無出現(xiàn)旱情，因而未得重用。當(dāng)年父親是主審，臣聽父親對此人極力贊賞，便托父親調(diào)來這人的答卷，一閱之下確實大有所獲。這幾日在審批北地上書的時候，臣也有意向陛下薦舉此人?！?/br>
蕭韞曦笑道：“聞相看得上眼的，必不是一般人。此人姓甚，現(xiàn)在何處為官？”

聞靜思道：“這人姓程，雙名夢瞳。因未通過會試，朝中又有人保舉，在翰林院領(lǐng)了抄錄一職?！?/br>
蕭韞曦點點頭，不再接話。揚聲喚道：“逢春，進(jìn)來。”

木逢春應(yīng)聲而入，將室內(nèi)各處的燈一一點亮，又服侍兩人梳了頭，領(lǐng)命出去傳膳了。飯間聞靜思依然吃得少，蕭韞曦知他脾胃不適，也不多勉強，只細(xì)細(xì)叮囑了雁遲，晚上睡前再讓他用些清粥小菜。飯后聞靜思要告退回府，蕭韞曦有心挽留，思及方才他無聲流淚，終是答應(yīng)下來。

二不以兵車匡天下

聞靜思由敬賢門出了皇宮，相府的馬車在門外早已等候多時。藍(lán)色的車駕旁立著一位青袍男子，見聞靜思走近，躬身一拜。

“聞相，陛下命下官隨聞相回府請脈?！?/br>
聞靜思心中詫異，定睛一看，那青袍男子不過三十五六，長得相貌堂堂，隨身挎了個藍(lán)布袋，正是太醫(yī)署的太醫(yī)令徐謙。聞靜思自覺身體無大礙，卻也不好再拂了皇帝的一番心意。唯有道了聲“有勞”，見徐謙單身一人，便請他與自己同車。徐謙官僅六品，與一品官員同乘有違大燕禮教，但他身為妙清和尚弟子，醫(yī)術(shù)之高，杏林罕見。因而有時持才傲物，等閑官員都不放在眼里，反而對這個年紀(jì)輕輕的聞相頗有好感，攙扶了聞靜思蹬車坐穩(wěn)，才坐在對面細(xì)細(xì)打量起來。聞靜思沒有注意徐謙探究的目光，從車駕離開宮門之后，下腹隱隱作痛，雖不明顯，卻也不能讓人忽視，只好用手輕輕按揉，期望減緩疼痛。

馬車輕快，片刻便到相府前，聞靜思問過前來恭迎的管家今日府上諸事后，便領(lǐng)了徐謙前往書房。

當(dāng)下兩人坐定，徐謙取出脈枕，要聞靜思伸出手來，三指搭上。聞靜思見他初始神情淡淡，忽而雙眉微蹙，忽而又恍然大悟，看過來的雙眼意味深長，似感慨又似憐憫，診了盞茶功夫才收回手，心中有些惴惴不安，面上卻一派鎮(zhèn)定。

徐謙沉吟良久才問：“聞相，近日可是時常惡心，胃口不佳，不喜油膩，尤其是早晨？”

聞靜思道：“是?！?/br>
徐謙又問：“聞家先輩可有在閩州住過，特別是承恩，廣澤這一帶？”

聞靜思搖頭道：“聞家祖籍云州，與閩州相去千里，先輩多在本地為官，后來跟隨高祖皇帝戎馬征戰(zhàn)，也并未到過閩州?！庇忠娦熘t遲疑不決，不由心忖：“難不成我得的是什么疑難雜癥，連徐太醫(yī)也難以決斷？他問及我聞家先輩，莫非是家族遺癥？”

徐謙沉聲道：“聞相，你這脈象并不難診，只是……”他看了聞靜思身邊的雁遲一眼，聞靜思心領(lǐng)神會，笑道：“雁遲是我侍衛(wèi)，我卻當(dāng)他如親人，并無事需瞞他。徐太醫(yī)既然有了論斷，盡管說來?！?/br>
徐謙點點頭，道：“聞相這脈象要是放在女子身上，那便是喜脈！”

聞靜思心下一驚，面上顯出不可思議的神情，追問道：“若是男子呢？”

徐謙淡淡一笑：“若是男子，還是喜脈！”

聞靜思腦中轟得一聲，臉色瞬間蒼白，背后汗透層衣，幾乎坐立不穩(wěn)要跌下椅來。雁遲忙上前一把扶好，目光凜冽看向徐謙，冷哼道：“徐大人說話前可要想清楚了，這是大燕的丞相，不是柔弱的婦人?！?/br>
徐謙沉下臉，肅聲道：“下官以項上人頭做擔(dān)保，絕無錯診。我?guī)煾缸钕惨呻y雜癥，著有，內(nèi)里就有講男子受孕產(chǎn)子。承恩，廣澤這帶有一土族叫坤，族內(nèi)不過百余人，男女皆可受孕，與其他人聯(lián)姻所生后代也多有男子能孕者，這一族的姓氏多為茗……”

“??！茗姓，茗姓……”聞靜思略略回神，思索片刻，喃喃念道：“家譜，家譜里有?！闭f罷，起身往外走，雁遲快步追了上去。

徐謙緩緩長嘆，大燕的丞相，蕭氏的忠良，以男子之身受孕，真不知是帝國的福還是禍。腦海中回想起聞靜思震驚的形貌，那樣一個滿腹才華，氣度雍容，心系萬民的溫良君子，這時看來，如斯脆弱，不禁讓人心為之折。徐謙站了盞茶有余才等到聞靜思回轉(zhuǎn)，他臉色慘白，捧著厚厚宗卷的手顫抖不已，那一雙溫和智慧的眼瞳，此刻盈滿了哀戚之情。徐謙心中微慟，扶著他在桌邊坐下，接過重重的家譜，上面果然清楚的錄著“三子聞英娶閩州廣澤人茗氏”，再一翻看，當(dāng)日與今朝已隔八十余年。

聞靜思安坐良久，臉上終于有了絲血色。他抬頭看向徐謙，神色一如往常：“徐太醫(yī)可有花紅麝香？”

徐謙一愣，問道：“聞相要墮去胎兒？下官雖桀驁不馴，恐怕也做不到。一來私墮龍?zhí)ケ卣D九族，下官承不起天顏震怒。二來茗氏一族受孕與別不同，從來母子連心，一存俱存，一亡俱亡。聞相請三思?！?/br>
聞靜思手下一緊，慘笑道：“徐太醫(yī)連這個都知道？”

徐謙如實回答：“去年底木公公曾來吩咐下官的幾位同僚做潤滑的油脂，又在內(nèi)務(wù)府取了春宮本。下官在內(nèi)務(wù)府有朋友，請他留意，發(fā)現(xiàn)木公公取走的是男事。滿朝文武洋洋百人，陛下只親近聞相一個，因而聞相這胎兒的父親，不難猜?！?/br>
聞靜思只覺得心底無限悲涼?！耙陨硭啪俏冶驹?，現(xiàn)在要我為他如婦人產(chǎn)子，叫我情何以堪?！彼皖^按上小腹，那里有個生命在慢慢成長，他可以博愛萬民，卻偏偏無法愛他。

徐謙嘆了口氣，實在不忍心再打擊他，又不得不告誡道：“聞相，胎兒已有月余，下官診脈時覺察胎息不穩(wěn)，懷孕頭尾三個月最重要，切忌房事。下官今后每日都會來請脈，還請聞相以身體為重，切莫勞累太過?！?/br>
聞靜思點頭道：“徐太醫(yī)可否應(yīng)承我一件事？”

徐謙道：“聞相請講?！?/br>
聞靜思道：“這件事還請徐太醫(yī)幫我瞞上一瞞。如今北方大旱，陛下需用心處理，不能讓陛下為這事分了心。若陛下因此降罪于你，我會一力承擔(dān)，徐太醫(yī)無需擔(dān)心?！?/br>
徐謙心道：“你是陛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