展了下身體，忽然道：“朕贈你的燕服為何不穿？”

聞靜思將絲布打開，捧了燕服在手道：“陛下的心意，臣清清楚楚。但此衣有違朝臣著衣規(guī)制，臣不能接受?！?/br>
蕭韞曦抖開衣袍點點頭，承認道：“不錯，品級再高的朝臣都不能著五爪蟠龍。這件衣裳送來時，朕只覺得素淡高雅，你穿來應(yīng)該比朕更好看，卻不想讓你為難了?！?/br>
聞靜思笑道：“君子無罪，懷璧其罪。若被有心人知曉臣有這件燕服，臣恐怕難辭其咎，故而，也不能收藏，只好請陛下收回?！?/br>
蕭韞曦伸手一揚，將衣袍披在聞靜思肩頭，道：“是朕思慮不周，你不肯收朕不怨你。只是今晚，為朕穿一次。”

聞靜思輕輕覆上肩頭的手，終是不忍拒絕，雙手伸進了袖筒。蕭韞曦見他華服委地，身姿挺拔，只是肚腹隆起，覺得又有趣又歡喜。笑著湊過去輕輕撫摸聞靜思的肚子，暗暗思量道：“靜思，終有一天，朕會讓你在文武百官，千萬百姓面前，穿上這五爪蟠龍?！?/br>
蕭韞曦摸夠了，喚來木逢春，給了他一塊令牌，命他將去往觀覽臺這一路上的宮侍守衛(wèi)暫調(diào)離開。一刻鐘后，木逢春回稟已經(jīng)辦妥。蕭韞曦親手給聞靜思披上貂毛披風(fēng)，攜手前往觀覽臺。那地方是宮中平地的至高處，只比帝王的居所永寧宮的屋頂矮去一丈。由永寧宮繞過碧波湖，經(jīng)過凌霄閣，登上九十九級漢玉階，就是能俯覽整個京城的觀覽臺。臺上寒風(fēng)泠泠，細細的雪花柔柔的拂過兩人的頭頂面龐身上。身邊是終身的愛侶，眼前是繁華的都城，遠處萬家燈火，煙花齊舞，如天上星辰，密密匝匝，還有什么比現(xiàn)在更讓兩人陶醉？

聞靜思看著看著，胸中憑的生出一股干云的豪氣來，緊緊握住蕭韞曦的手道：“陛下，臣要讓你見得到的地方安樂祥和，見不到的地方也一樣富足安定。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，臣在有生之年，都要為你做到！”聞靜思的雙眼堅定又自信，自豪又驕傲，整個人散發(fā)出不一樣的光彩來。

蕭韞曦癡癡地盯著他的笑容，心中感慨萬分：“靜思那一身傲骨不是被君臣綱常磨成了謙恭有禮，而是深深地藏在了心底?！焙龆Φ溃骸办o思既然有此承諾，朕也對你起誓。在朕有生之年，敬重你，愛護你，盡朕所能扶持你，朕要你的名字載入史冊，萬古流芳?！?/br>
聞靜思不料自己一時壯語引出蕭韞曦一番誓言，雙眼淚光隱隱，胸中激蕩不已，再也耐不住感動之情，傾身吻了上去。

兩人在觀覽臺停留了片刻，就回到永寧宮，在寢殿的榻上吃茶點守歲。兩人漫無邊際的談天說地，從前幾日的民生政事上說到了某大臣好招蜂引蝶，弄得后院起火，被謝御史參了一本，顏面盡失。到「節(jié)儉令」行使數(shù)月來，為朝廷省下白銀一百多萬兩，頗得老臣們推崇。最后說起才回家沒幾天的聞靜林，聞靜思嘴角彎彎，欣慰道：“阿林自己一人，辟世隱居，把自己照顧得極好。今日下午與臣手談，竟將臣殺得片甲不留，可以和國手曲先生一戰(zhàn)高下了。”

蕭韞曦不以為然道：“那是你忙于政事，棋藝生疏了。若你重拾棋藝，以你二弟之才，在你手下未必能走過一百子。”

聞靜思笑笑，忽而道：“阿林與阿云，都知道了。”他這句話不接上文，沒頭沒尾，偏偏蕭韞曦聽懂了，平靜道：“他們也該察覺到了，你躲躲藏藏幾個月，何必將自己逼成這樣呢？”輕嘆一口氣，接著道：“朕來問你，若那日你未因落紅而走露風(fēng)聲，這孩兒，你原本是個什么打算？”

聞靜思雙眉緊蹙，咬著唇不知如何回答。

蕭韞曦又道：“你實話實說，朕不會怪你?！?/br>
聞靜思搖頭道：“臣自從有了這個孩子，常常半夜被噩夢驚醒。聞家先祖厲聲責(zé)問，陛下視臣為怪物。男人產(chǎn)子，世間無幾。罔顧倫綱，天理難容。依臣原本的想法，是不要這個孩子的，若非徐太醫(yī)說坤族懷胎母子同命，臣真沒那個決心留下他。后來孩兒在臣腹中慢慢長大，有了胎動。臣覺得這與陛下的骨rou，如同陛下時時刻刻在身邊陪伴臣一樣，也就想將他留下來了?！甭勳o思娓娓道來，語氣和神色皆平平淡淡，蕭韞曦頭一次聽他說出心里話，當(dāng)真是五味陳雜，不辨酸甜?！俺紤烟ソ鍌€月時，身形就有些遮掩不住了，那時便想尋個原由辭去相位，去聞家別院將孩子生下來，再認做義子帶回府上。卻沒想到后來終是被陛下察覺?！?/br>
蕭韞曦這才了解了整個事情。聞靜思肯留下孩子，到底還是因為心里對他有著難以割舍的情意?？粗勳o思面帶愧疚，眉目間全是怯意，心中又酸澀又苦楚，也分不清是為了誰。伸腳踢開榻上矮幾，將他抱在懷里，一遍一遍親吻發(fā)鬢，痛聲道：“你這傻子，要讓朕心疼死才罷休么？若不是朕逼著你講出有孕，對這孩兒，對著朕，你豈不是要一輩子活在內(nèi)疚自責(zé)中？天下間哪有你這般自殘到眉毛都不動一下的人！”

聞靜思埋頭在他懷中，雙手死死抓住他的衣袖，不發(fā)一語。蕭韞曦心疼如絞，一遍一遍撫摸他的背脊，沉聲道：“靜思，朕是真龍?zhí)熳?，天塌下來，都有朕替你頂著。從此以后，再也不許你一個人承擔(dān)這些了。你要記得，你不再是孤身一人，有朕在，什么都不用怕。”

除夕守歲，聞靜思到底還是沒堅持住，子時未過半，就在蕭韞曦懷中安寧的睡了過去。蕭韞曦幫他脫去外袍，又叫木逢春拿來被褥，看著聞靜思安詳?shù)乃?，窩在榻上摟過一起睡了。

新年初一，家家戶戶都要祭祖。

平常人家若是手里有幾個錢的，免不了在門上貼春聯(lián)，先祖面前供奉上雞鴨五谷。殷實人家便會殺豬宰羊，宴請親友。世家大族，在這一日聚集祠堂，祭拜先祖。而皇家天子，在這一日里，也免不了天壇祭祀皇天后土，賜百官福壽雙全，觀覽臺上揮灑五谷，寓意來年五谷豐登。

聞靜思與二個弟弟忙了一個上午，即使他身形不便，該做的事一樣不差，唯有跪拜先祖之時，比兩個弟弟時間更長一些。他一夜未歸，清晨被宮內(nèi)的車輦送回，聞靜林和聞靜云都心知肚明，有心調(diào)侃，又怕他惱羞成怒，終是乖乖的把話放回肚子里。

年初四晨，聞靜思早早起身，剛用過早膳，宮中便有人遞來信箋。聞靜思略略掃了一遍，即刻叫人備了馬車。聞靜云在他身旁，這時湊過來埋怨道：“大哥又要進宮伴駕？”

聞靜思道：“不是。工部郎中孫大人和翰林院程大人去兩州治旱賑災(zāi)，今日回京，隊伍連夜趕路，現(xiàn)已到城外十里處。陛下率百官城門迎接，我當(dāng)日親自送他們出城，自是該同迎他們歸來?！?/br>
聞靜林眼珠在他身上轉(zhuǎn)了一圈，咧嘴笑道：“大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