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筆趣閣 - 言情小說 - 十二年,故人戲在線閱讀 - 分卷閱讀68

分卷閱讀68

    架上拿著毛巾,對照鏡子擦臉。

    鏡子里的她只有黑眼珠和嘴唇的是有顏色的,余下的都是白的,白的駭人。是一日夜沒睡,又哭得太厲害了,像個病人。

    她來不及上妝,把毛巾丟下,用手搓了搓臉皮,搓出來一點(diǎn)血色。

    幸好這兩年的職業(yè)提升了她穿衣穿鞋的速度,跑到樓梯上,鎖上門時(shí),鐘表的指針還沒到最后的時(shí)間刻度上。

    “沈小姐,你要出去???”房東太太在樓下獨(dú)自坐著,大門意外地沒有敞開來。

    往日房東太太都喜歡敞著門吃晚飯,順便還能和隔壁鄰居聊上兩句。

    沈奚無意寒暄,應(yīng)著聲,飛步下樓。

    “沈小姐……”房東太太又?jǐn)]了一下她的碧玉鐲子。

    沈奚和她接觸兩年,曉得這位房東太太是個心思藏得很深的人,從不多管閑事,每每她想說點(diǎn)什么,都要前后掂量,把手腕上的鐲子擼一會,才肯開口。

    “陳太太,你有事情嗎?”沈奚決定先開口,節(jié)省時(shí)間。

    “沈小姐啊,我剛剛給我先生電話,他說你們醫(yī)院附近的馬路上學(xué)生在鬧事,砸了車,也傷了人,”房東太太低聲說,“你說會不會鬧到我們這條路上來???我剛剛說好要去拿料子,都不敢出門。你回來時(shí),遇到了嗎?是不是很嚴(yán)重???”

    沈奚意外:“我沒有碰到,我很早就走了。”

    “要不,你還是不要出去了,”房東太太又說,“我想早一點(diǎn)鎖門?!?/br>
    沈奚看著外邊黃昏的日光:“我盡量早回來好嗎?”

    “我不是要管你的私事,你曉得我膽小的?!?/br>
    再說下去,真要遲到了。

    “陳太太你放心,我不會太晚回來的?!?/br>
    沈奚匆忙開門,跑出去,不再給房東太太說話的余地。

    里弄里,大家都在燒飯。

    沈奚起先走得急,到要轉(zhuǎn)彎的路口,忽然就放慢了腳步。她低頭,兩手從頭頂摸著自己的長發(fā),順到下頭,以捋順頭發(fā)的動作讓自己平心靜氣一些。

    身側(cè)的一戶人家敞著門,老婦人正端著一盆翠綠菜葉,倒進(jìn)鍋里,水和熱油撞出來的炸響躥出來。沈奚像被這聲音催促著,愈發(fā)難以靜下心。

    她走出小路的拐角,到弄堂口的一條石板路盡頭,停了一輛黑色轎車,半開著車門。她出現(xiàn)時(shí),車門被人從內(nèi)打開。

    霞飛路上的有軌電車正從轎車旁駛過去,傅侗文背對著電車,慢慢下了車,他像身子很疲累的樣子,站立不穩(wěn),右手扶在車門上。仍舊是立領(lǐng)的襯衫、領(lǐng)帶,可卻沒有穿著合身的西裝上衣,而是穿了件軟呢的大衣。

    紅色的石庫門磚,青灰色的瓦,連排的法國梧桐樹,還有他……

    沈奚瞧得出他精神狀態(tài)不佳,但比兩年前好了許多?,F(xiàn)在傅家再沒人能壓制他,傅老爺和傅大爺背靠的大樹倒了,單就這一點(diǎn)來說,也有利于他養(yǎng)病。

    沈奚終于在他的目視下,到了車旁。

    該叫什么?侗文?三哥?還是傅先生?

    她嘴唇微微顫抖著,是要哭的征兆,她低頭,咬了下唇,盡量克制。

    當(dāng)年的話未說完,累積到今日,卻不曉得從何處起頭。

    “我下樓時(shí)候已經(jīng)晚了,被房東攔住說事情……還是遲到了?!彼诮忉屪约簞倓傆龅降睦Ь常忉屗砹说木売?,至少有話來做開場。

    “你沒有遲到,”他反而說,“是我到得太早了?!?/br>
    這是傅侗文特有的說話藝術(shù),從不讓她窘迫,這也是他再相逢對她說的第一句話。

    兩人本是隔著轎車門,他繞過來,立到她身前。

    沈奚一霎以為他會做什么。

    他也以為自己會做什么,可只是強(qiáng)壓著自己的情緒,伸手,在她的眼角輕拭了下:“風(fēng)大,不要哭傷了眼?!彼吐曊f。

    沈奚眼上的是他手指的熱度,稍觸即逝,怔忡著。

    兩人對視著,真是有風(fēng),吹在她臉上,眼睛和臉頰都熱辣辣的疼。果然哭過不能見風(fēng),她兩手壓了壓眼睛,對他掩飾地笑著:“我們?nèi)ツ睦???/br>
    傅侗文騰出手,把車門關(guān)上,也笑:“介不介意陪我吃一點(diǎn)東西?”

    沈奚輕點(diǎn)頭。

    傅侗文沒有再上車的意思,同她并肩而行,在梧桐樹下沿著霞飛路走。

    轎車緩緩在兩米遠(yuǎn)的距離跟著他們兩個的進(jìn)程。傅侗文很熟悉這里的飯店和西餐廳,挑了最近的地方。沈奚進(jìn)了西餐廳,透過閉合的玻璃門,注意到后邊不止一輛車在跟著他們,至少有四輛。

    緊跟在兩人身后,有五個人守在了門外。

    狹小的西餐廳,樓下有兩桌用餐的人,見到門外的陣勢都在竊竊私語,猜想傅侗文的身份。老板也不用傅侗文開口,主動帶他們兩個上了樓。二樓是個開闊的平層,只在窗邊擺了兩桌,中間那里有個長木桌,倒像是進(jìn)步人士用來聚會的場所。

    傅侗文在點(diǎn)餐。

    梧桐樹的葉子壓在玻璃上,被桌上蠟燭的光照出了一道道的葉脈紋路。她著葉子,也能看到樓下的轎車,過去從未有過的陣勢。他這次來究竟要做什么?只是為了給父親看病嗎?

    二樓從始至終只有他們兩個客人。

    窗外風(fēng)很大,碧綠的樹葉在深夜里,一蓬蓬擁擠著,是一團(tuán)團(tuán)彼此推搡的黑影子。

    沈奚察覺他沒動靜,抬眼看他。

    傅侗文毫不掩飾、不避嫌地望著她。

    方才在馬路邊,有人、有車,萬物干擾,乍一相對,眼前的景物都不是景物,是想象。而現(xiàn)在椅子對著椅子,人面對著面,一個四方小餐桌下,他的皮鞋在抵著她的鞋尖。

    都是真的。

    反倒是她懂得收斂,垂了眼,擺弄著手邊的銀制刀叉。

    “這兩年……變化好大?!彼f。

    袁世凱死了,張勛又復(fù)辟,把清朝的皇帝扶上去……再然后又被推翻,回到民國。

    “還是亂糟糟的,”她想用時(shí)政上的話題和他聊,但無奈談資少,總不見去分析軍閥們的關(guān)系:“你有了許多企業(yè)對嗎?你已經(jīng)拿回自己的東西了,對嗎?你已經(jīng)有很多錢了是嗎?”她記得小報(bào)上說的有關(guān)他的每個細(xì)節(jié),也記得他的“嗜錢如命”。

    沈奚在試圖避開那濃得化不開的感情,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地?fù)炝嗽S多的話題。

    可傅侗文不給她機(jī)會,也不接她的話。

    他在盯著她的臉、眼睛和嘴唇在看,看每一處的變化,把她的臉和記憶里重合上。

    “為什么不說話?”她快演不下去了。

    他淡淡地笑著:“還有問題嗎?我在等你問完?!?/br>
    沈奚搖頭,輕挪動刀叉。

    桌下的腳也移開,他卻恰好察覺了,皮鞋又向前挪動,和她挨著。

    這樣細(xì)微的小心思,不露骨的曖昧……過去兩人同居時(shí)他常做。他最懂女人。

    沈奚抿著唇角,不再說了。

    “那我開始回答了。眼下是很亂,但好在總理也在做好事,比如堅(jiān)持參戰(zhàn)。只要我們在這場世界大戰(zhàn)中勝出,就有機(jī)會在國際上談判,拿回在山東的主權(quán)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她認(rèn)真聽。

    “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