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乾萬帝低頭去看懷里的明德。這孩子臉色在磁一樣的白中又透出淡淡的青,眼睫微微的顫動著,但是睜不開。他好像還在做噩夢,神色間顯出怕到了極點的驚懼,好像被追殺著,無處可逃。乾萬帝的心驀然柔軟下來。他低頭親了親明德的額角,汗津津的,溫度很涼,沒什么人氣的樣子。怕什么呢,他想。永遠都是小心翼翼又無比警惕的觀察著我,就好像一頭幼獸害怕的觀察著眼前的龐然大物,而且還不時的伸出爪子來企圖撓一下、撩撥一下,其實根本無關(guān)痛癢,然而好像這樣就給他出了一口惡氣似的。但是每當(dāng)我稍微作出反應(yīng)的時候,這人就立刻炸了毛一樣沒命的到處逃竄,甚至慌不擇路的把自己狠狠撞傷。其實換了任何其他人要是這么得寵,都早就飛揚跋扈到天上去了。只有這個小東西,忐忑不安心事重重的緊縮在小小的拐角里,恨不得你永遠都不理他、不去注意他才好。乾萬帝抱得手重了一些,明德皺起眉,無意識的掙扎了一下,然后凍著了一樣緊緊縮了起來。乾萬帝感覺到他有點發(fā)燒,直覺上他絕對不應(yīng)該再去春闈了。但是如果不讓他去,他醒來以后會怎么樣?會哭,會鬧,這都不要緊。就怕他腦子轉(zhuǎn)不過來,以前是炸了毛撞墻上了就暈乎的倒下了,這次會一下一下活活把自己撞死。凌晨的天光從高高的窗欞間迤邐而來,淡薄的鋪在春滿宮厚厚的暗色的地毯上。初春料峭時寒涼的空氣夾雜著水汽,從遠處淡藍色的宮殿重重的陰影中彌漫開來,仿佛要把人整個都凍起來一樣。乾萬帝站在宮殿大門外走廊的明昧陰影里,慢慢的跪下來,把懷里的人放到軟轎厚厚的銀鼠墊子上。張闊低聲問:“皇上……?”“把他送到皇后那里去,”乾萬帝說,“皇后知道怎么照顧他,她會想辦法偷偷把他送到考場上去的?!?/br>“可是皇上——”“皇后問起來,就說朕不知道?!?/br>乾萬帝一直看著軟轎緩緩的離開,前邊已經(jīng)有人飛速的去稟報,請求皇后起來了。頭頂祖訓(xùn)、長跪不起……乾萬帝冰冷的微笑起來。已經(jīng)當(dāng)了惡人,又裝什么無辜呢?春闈策問太子在東宮里坐臥不安,一會兒長吁短嘆,一會兒急匆匆來回轉(zhuǎn)圈子。大尚宮看到他那樣子,忍不住勸道:“太子再不休息,恐怕會被皇上拿出來作話柄啊?!?/br>太子愁眉苦臉的道:“我怎么睡得著?父皇白天還說我沒有一點本事,這個太子不如不要當(dāng)了。阿醉,你說我為什么是太子?要是我只是個富貴閑人的話,帶著母后和弟弟去鄉(xiāng)下買一間大房子、幾畝地過日子,那該多好……”阿醉捂住他的嘴:“太子快別說了!”太子嘆了口氣,垂頭喪氣的坐下來,過一會兒突而站起身:“阿醉,你幫我去母后宮里打探打探情況吧!父皇昨天去了母后的靜安堂,不知道會不會和母后說起我的事?”大尚宮嘆了口氣,披上雪青溜鉆大氅,匆匆的去了。這個太子是個好人,只可惜生錯了帝王家。他忠厚、善良、愛讀書、孝順長輩,換在任何一個普通人家里,都是很討長輩喜歡的兒子。可惜生在了帝王家,又生做了乾萬帝的兒子。乾萬帝當(dāng)年爭奪東宮之位的時候,親自征殺疆場手刃羌族,戰(zhàn)火之中搶來了東宮的太子之位。如今一比,更顯得這個軟弱的太子太過無能。大尚宮匆匆趕到皇后的靜安堂,進門就發(fā)覺宮女躡手躡腳的來去,太醫(yī)低著頭匆匆的經(jīng)過,內(nèi)室里房門大開,一股藥味撲鼻而來。大尚宮一驚不小,立刻拉住皇后宮里的司筵:“大人可知道是皇后娘娘病了么?”司筵噓了一聲,低聲道:“皇后娘娘照顧人呢?!?/br>大尚宮隱約猜到是誰,只一瞥只見,看見簾后一個人被扶到軟榻上,接著來了幾個宮人,小心翼翼的把軟榻抬了出去。皇后俯在那人身上,不斷的用手拭淚。大尚宮道了一聲“娘娘”,接著掀簾走了進去。皇后坐在茶幾后,怔怔的流淚,見她進來了才茫然的問:“你來啦?”大尚宮連忙跪下:“奴婢替太子請安來了。剛才那人……可是……可是……”皇后突而一摔茶杯,砰的一聲脆響。大尚宮一個字不敢說,皇后臉色都變了,憤怒的咬著牙道:“李驥那個畜生!”大尚宮慌忙起身去一把拉上了碧紗櫥。皇后毫不覺察一般,厲聲道:“送來的時候就要沒氣了!他什么都不說,就傳了一句話,你道是什么?”大尚宮搖頭道:“奴婢不知道?!?/br>“他說:交給皇后照顧!”皇后幾乎嗓音都完全尖利得變了調(diào):“——那個畜生!簡直不是人!天下漂亮的男孩子這么多,他非要活活整死明德一個才算數(shù)嗎?”大尚宮跪了下去:“娘娘現(xiàn)在最主要的還是讓明德大人上考場啊。明德大人文采斐然,只要上了考場,就不是沒有機會的啊。”皇后盡力平緩了一下呼吸,慢慢的撫摩著大尚宮的后背,道:“好孩子,你果然處處都和我想得一樣?!?/br>大尚宮道:“奴婢不敢?!?/br>“有什么不敢的?太子那個樣子,身邊若是沒有你照顧著,叫我怎么……”大尚宮抬眼看去,皇后娘娘妝容精致的臉上驀然留下一滴淚來:“已經(jīng)賠上了這么多,我圖個什么呢?不就是圖他即位嗎?他要是不即位,他怎么對得起我,怎么對得起他弟弟!他怎么對得起我們這么多年,忍氣吞聲的活著……”明德其實意識并不清楚,一會兒是在軟轎中顛簸,一會兒好像來到了皇后的鳳仙宮,一會兒剛要睡過去,就被一根銀針扎在后頸上,活活的刺醒了。然后就是一座軟榻把他抬去了考場,在雞鳴三聲前趕到了宮城里舉辦考試的太學(xué)殿。他覺得頭腦里很不清楚,一會兒很熱,一會兒很冷,連自己怎么坐到座位上的都不大清楚。一會兒考生陸續(xù)的來了,大殿里鴉雀無聲,每一分每一秒對他來說都是一種痛苦的煎熬。他渴,發(fā)著高熱,全身上下每一寸骨骼都像是被人打斷了又重新接起來,幾乎連坐都坐不穩(wěn)。筆在手里拿不穩(wěn),手抖得厲害,幾乎寫不了字。監(jiān)考的太學(xué)官踱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