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偷眼去看秦素,神情里未始沒有幾分埋怨。 女郎說報官就報官,也沒事先支會他一聲,他心里不大舒服。 秦素自是知曉他的心病。 不過,他這態(tài)度,她卻是滿意的。 受些怠慢沒什么,捧高踩低乃人之常情,秦旺人雖勢利了些,卻并不輕狂,還算本分。 “我也是氣得無法了,倒未想到這一層,叫秦莊頭為難了。”她順著他的話說道,歉然一笑:“如此,倒要麻煩秦莊頭幫我挑個使女,我這里先行謝過?!?/br> 她作勢向秦旺欠了欠身,秦旺呆了一呆,連忙起身避開??此纳袂槭浅泽@得狠了,嘴巴微張著,好長時間才閉攏。 無論行事還是說話,秦素皆圓轉(zhuǎn)得過分,與秦旺記憶中那個挑吃揀穿、人事不懂的秦六娘,可真是太不一樣了。 見秦旺呆在了一邊,秦素便又笑,端起茶盞喝了一口:“秦莊頭見多識廣,挑個知根知底的使女,終非難事?!?/br> 她將語氣著重放在“知根知底”這四個字上,看向秦旺的眼神也帶著幾分意味深長。 秦旺怔了好一會,忽然便反應(yīng)了過來,國字臉剎時團成圓形,笑著躬下了身子:“若說知根知底,我家幺女恰是十一歲,不知可否做女郎的使女?” “可?!鼻厮禺?dāng)即便點了頭,眸中含笑:“叫她兩日后過來,先學(xué)些規(guī)矩?!?/br> 秦旺一迭聲應(yīng)著是,喜得眉開眼笑。 他生了四個女兒,正愁沒有出路,如今這大好的機會他自不會放過。這秦六娘雖說受了冷落,好歹那也是士族之女,自己的女兒能去她身邊服侍,萬一哪天秦六娘回了府,他的女兒不也跟著享福了么? 秦旺離開的時候,腰彎得比來時更深,態(tài)度亦比來時謙恭了許多。 秦素拂了拂裙帶,莞爾一笑,轉(zhuǎn)首便招過了福叔,細問報官的詳情。 “城署里倒不難辦,雖無身契,終是秦家事。我事先以銀換了金,給了那署官,便好說話了,他記了阿豆逃奴,蓋了大印,這里是錄書,請女郎收好?!备J宀痪o不慢地道,將裝在官用信封里的錄冊復(fù)本交給了秦素。 秦素接了過來,又問另一件事:“周嫗祖孫,福叔可去看過了?” 福叔便道:“去看了,送了米面和油,割了rou,又給了些許碎銀,說了是女郎看他們可憐,助他們的。周嫗要來磕頭謝恩,我也遵女郎吩咐未曾答允,只說女郎是想要幫他們,不求回報。周嫗哭著謝了又謝?!?/br> 秦素的眼睛彎了起來,笑得甜美。 施恩不望報,這可不是她的風(fēng)格,不過是用這話釣個名聲罷了。周嫗家祖孫二人受了她這么大的恩惠,一定會想辦法報答她的。 他們可是太夫人最信得過的人。 前世時,秦府派人來田莊,除了報喪之外,也是要接周嫗與阿承回府。這祖孫倆與太夫人頗有些淵源,如今太夫人傷心過度,林氏便想起他們來了,還派人送了些東西給他們。 林氏這么做無非是示恩,順便表表孝心。不過這祖孫二人卻很記她的情,前世對林氏也不錯,周嫗總在太夫人面前替林氏開解。 如今,這份人情卻被秦素提前記在了自己名下,林氏那里,只怕要落空了。 第015章 黃柏紙 周嫗祖孫二人,秦素更看中的其實是阿承,因為阿承后來成了秦素的二兄秦彥昭的小廝,且一直十分受重用。 這才是秦素真正的目的。 細思前世,秦家衰敗早有警兆,秦世章的死只是一個開端,即將發(fā)生在秦氏孫輩身上的事,才是秦家走向滅亡的真正起始。 可是,這一切又是如何發(fā)生的?原因何在? 秦素這些天一直在努力回憶前世種種,而越是回憶,便越是心寒。那種冥冥中所有厄運纏于一身的感覺,讓她既驚且懼。 若這一切真是天意,僅憑她一人之力,果真能夠挽回么?而若這并非天意,而系人為,那她要對付的人究竟是誰?那人為何如此深恨秦家,竟要置他們于死地? 秦素垂著眼眸,用力按下心頭浮起的不安。 如今萬事才開了個頭,她不可畏難,更不可退縮,只能鼓勇向前,殺出一條路來走。 “女郎?”福叔的聲音傳了過來。 秦素的思緒立時從過去回到了眼前。 她抬起頭向福叔一笑,搖了搖頭:“我無事了,午食過后再找你?!?/br> 福叔躬了躬身,卻未退下,而是立在原地,面上有一絲猶豫。 “福叔還有事?”秦素覺察到他的異樣,凝眸看著他。 福叔遲疑了一會,方恭聲道:“我回來的路上聽到了關(guān)于阿豆的音信,有不少人說……阿豆不是一個人跑的,有一個人……叫鄭大,他也不見了。” 秦素端茶盞的動作微微一停,臉上的驚訝恰到好處:“福叔的意思是?” 福叔硬著頭皮道:“有人說,阿豆是與鄭大私……自一起跑了?!?/br> 此事在莊子里傳得沸沸揚揚,他怕秦素從別人口中聽到什么不干不凈的言語,索性便先告訴了她。 秦素垂頭去看茶盞,眸子深處寒意凜然。 福叔真正想說的,大約是“私奔”罷。 這倒真沒說錯,前世的鄭大與阿豆便是私奔了,當(dāng)時太夫人勃然大怒,引發(fā)舊疾,最后更是幾乎重病不治…… 這一世,秦素遙祝太夫人壽與天齊。 眸中冷意換成譏嘲,她將茶盞重重擱在桌上,語聲怫然:“賤奴可鄙。報官真正是極,可惜漏報了那鄭大?!?/br> 聞聽此言,福叔靜了片刻,輕聲道:“鄭大……在太夫人的名下。” 言下之意,是請秦素謹(jǐn)慎處之。 秦素自是知曉鄭大是太夫人的人,否則當(dāng)年太夫人也不會氣得差點病故。 她向福叔一笑:“多謝福叔提醒,我省得?!?/br> 福叔躬了躬身,又等了一會,見秦素再無別的吩咐,便自退了下去,秦素也回到院子里繼續(xù)曬太陽。 未初時分,陽光變得濃烈了一些,燦爛明潔。宅院門側(cè)的雜草被風(fēng)拂著,從臥房的窗子看去,似兩脈流金,翻涌不息。 秦素歇午起了身,便叫來福叔與阿妥幫忙,將昨日泡的黃柏水、橡斗子水用盆盛了,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