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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謂天不予人活路,也是阿福與阿妥命中該當(dāng)死于那場大火,人力再也救不活的。 聽了他的一番話,太夫人便沉默了下來,過得一刻,長嘆了一聲:“這也是他們命苦,事情又這么不巧,天意不可違?!?/br> 秦旺不敢接話,只躬了躬身,垂首不語。 太夫人亦未去看他,轉(zhuǎn)首望著窗外,神情漸漸有些茫然。 不知何時(shí),暮色已將房間填滿,nongnong的昏黃和著一絲微弱的天光,將房中的一切都映得模糊起來。雨絲和著雪粒子被風(fēng)吹起,偶爾幾粒落在窗欞上,簌簌零落,單調(diào)而又凄清。 太夫人恍惚地望著這昏暗的房間。 那一刻,她想起了潁川發(fā)水的那一晚,那一晚的夜色比此刻還要黑,黑得不見一絲光亮。 太夫人垂在案邊的衣袖,驀地輕輕抖動(dòng)了起來。 是啊,那樣的一個(gè)夜晚,她這輩子又怎么會忘?那大雨傾盆的冷、雷聲轟響的急,她都記得清清楚楚。 她記得那水過腰身時(shí)有多么的難行,亦記得她被夫君拉扯著,無數(shù)次地摔倒,又無數(shù)次掙扎著起身,鼻子里、眼睛里、頭發(fā)里,全身上下三萬六千個(gè)毛孔,全都灌滿了冰冷的水。 她抖抖嗦嗦地站在房頂上,那黑色的濁流離著她的腳只有一掌寬的距離。那樣漆黑的水,仿佛已經(jīng)融進(jìn)了夜色里,卻又在這濃黑中洶涌翻騰,如不透縫隙的黑色巨布,將整個(gè)秦家祖宅裹入了其中…… 第040章 空余恨 太夫人顫抖的衣袖猛地一震。 都過去了。 那黑暗的死亡的濁流,帶走生命,留下丑陋與殘酷。在那短短的十多天里,她所經(jīng)歷的一切,都像是烙印一般刻于心底。 但是,都過去了。 那些掙扎、拼搶、爭奪、仇恨、鮮血,那為了活命宛若惡魔附體的族人、那些為了一口糧食不惜殺人的親人,還有那些良善溫柔、最終卻在她的懷里漸漸冰冷的姐妹的身體…… 天地間無一線生機(jī),干裂的大地、枯焦的河道,倒伏于路邊的死尸,那刺鼻的味道無時(shí)無刻不充斥于鼻端。 那是如同無窮無盡的濁水一般,撲天蓋地、永不停息的死亡…… 都過去了。 太夫人緩緩睜開了眼,混濁的眸中不見一絲光亮。 “罷了。”她淡淡地道,暮色在她的臉上刻下陰影,每一根線條都格外冷硬,“田沒燒壞便好,你做得很好?!?/br> 秦旺躬了躬身,長出了一口氣。 “來人。”太夫人朝外喚了一聲,又轉(zhuǎn)向秦旺:“你便在府中住上一晚,我會命董管事安排,讓你與你的女兒阿栗見上一面?!?/br> 秦旺扶地謝恩,便有一個(gè)穿沉香褐布裙的使女走進(jìn)來,雙手捧著一個(gè)黑漆木盤,上頭放著一只青布袋子。 太夫人便向秦旺道:“我這里予你一百金,回去后,你替阿妥與阿福夫妻做場法事,多請些僧道來念經(jīng),好生超渡了他們。余下的金便買些上好的貢品,補(bǔ)上社日所缺,再告祭社神,保佑莊子來年豐收?!?/br> 死上一兩個(gè)人不算大事,只要田地與糧食無恙便好。 太夫人的神情平靜如古井。 秦家,不可以再經(jīng)歷一次那樣的饑饉,也再經(jīng)不起那樣慘絕的命運(yùn)。 秦家的門楣富貴,高于一切。 聽了太夫人的吩咐,秦旺連忙一一應(yīng)了下來,恭恭敬敬地將青布袋子收了起來。 太夫人疲倦地向后靠坐,揮了揮手,一旁的使女便輕聲道:“莊頭請隨我來?!?/br> 秦旺伏地向太夫人再拜了拜,便起身隨了那使女出了屋,不多時(shí),他那踢踢踏踏的腳步聲便漸漸地遠(yuǎn)去了。 房間里突然便靜了下來,沒有人,亦沒有光線。 太夫人獨(dú)自坐在漸漸濃重的暮色中,闔著雙眼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 一陣風(fēng)忽地拂過簾幕,帶起一卷寒意。她的衣袖被吹得擺動(dòng)了一下,隨后,便有一雙溫暖而略有些粗糙的手,按上了她的額角。 太夫人轉(zhuǎn)首看了看來人,又回頭繼續(xù)閉上眼,感受著那雙手按壓時(shí)傳來的力道,半晌后方道:“都聽到了?!?/br> 周嫗輕輕替她按摩著前額,應(yīng)了一聲“是”。 太夫人沉默了一會,忽地道:“程家……” 只說了兩字她便住了口,再無下文。 然而,周嫗卻像是能夠聽明白,手里的動(dòng)作微微一頓,復(fù)又接著按摩起來,低聲道:“道聽途說罷了,便是當(dāng)真,也只是三本書而已?!?/br> 太夫人鼻子里哼了一聲,卻也不再往下接話。 雨像是有些大了,窗欞上的撲簌聲密集起來,北風(fēng)掀起棉簾的一角,送來些許清寒的空氣。 “潁川……”太夫人忽然又開了口,聲音輕得如同耳語。 仍是只說了兩個(gè)字。 周嫗便嘆了一口氣。 顯然,這兩個(gè)字背后所包含的意思,她依舊聽懂了。 她嘆息的聲音在房間里盤旋著,仿若裊裊不盡的風(fēng),過了一會,她方對太夫人低聲地道:“都過去了,夫人,莫要再想了。” 太夫人沒說話,良久后,嘆了一聲:“是啊,都過去了?!?/br> 無限惆悵的語氣,像是感慨,又帶著些許寒涼:“潁川早就被趙國占了,我想得再多,也是故土難回。青州這里我們也待了幾十年,我這把老骨頭……” 她說到這里便歇了聲,只長長地嘆了一口氣。 周嫗神情哀婉,然而卻并未接話。 這話題太過傷感,她不愿令太夫人傷懷。 太夫人便也安靜了下來,似是不愿再觸及往事,然而,她眼角些微的濕潤,卻泄露了她此刻真實(shí)的情緒…… 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 秦旺次日離開之前,被秦素請進(jìn)了東院正門處的茶房說話。半日后,他們談話的內(nèi)容,便一句不落地進(jìn)了林氏的耳朵。 “……都是些閑話,問東問西的,那秦莊頭倒不嫌麻煩,還主動(dòng)將莊中社日的情形說了一通?!蹦鞘貎x門的老嫗躬著腰,青布短襦的前擺幾乎垂在膝上,向林氏描述著那場對話的情形。 林氏端詳著手里的青瓷素盞,意態(tài)悠閑:“說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