覺便越是清晰。

    他知道，這一切皆是他的小主人——秦府六娘秦素——親手賜予的。

    而從垣樓越來越好的生意，以及秦素提前交代他張貼的那張“微之曰”告示所帶來的轟動來看，他已經(jīng)隱約地感覺到，秦素此舉背后，有著他難以想象的用意。

    而越是如此，他對秦素便越有了一種敬畏。

    紫微斗數(shù)的精妙與卓絕，他是深有體會的。

    比如江東的戰(zhàn)事，比如那個生了三胞胎的商戶，還有那戶人家里的那棵老李樹，三月間真的開了十七朵花，不多不少，恰是單數(shù)。

    這些，皆出自秦素所學(xué)之紫微斗數(shù)。

    傅彭抑制住狂跳的心，長長地呼了一口氣。

    他知道，他的后半生已然改變了，而那只撥弄他命運的手，亦提前一步算到了今晚的情形，安排了此刻的會面。

    算一算，他與秦素已有半年不曾見過了，卻不知他曾經(jīng)的小主人，如今是什么樣？

    傅彭有些悵然，又有些不安，抬頭看了看頭頂?shù)膹澰隆?/br>
    離著約定的時辰尚早，可他終究有些不放心，便提前守在了此處。

    他心中正自七上八下地，驀地，卻聽那角門之處，傳來了一點極小的響動。

    那聲音十分之細(xì)微，若非他一直蹲守在旁邊，可能還聽不到。

    傅彭心中一凜，伏好身形，凝目看去。卻見那角門無聲地被人推開了，一個纖弱的身影輕盈地跨出角門，出現(xiàn)在了墻角的陰影處，略略低了身子，不知在做什么。

    傅彭睜大了眼睛，仔細(xì)辯認(rèn)著那個身影，一時間連呼吸都屏住了。

    那身影此時已經(jīng)轉(zhuǎn)過了臉，屈起指節(jié)輕敲著旁邊的磚墻：三次一停，五次一停。

    正是此前約好的暗號。

    “女郎！”傅彭抑住滿心的激動，壓低聲音喚道。

    秦素聞聲，長長地松了口氣。

    傅彭居然真的在！

    她張口輕喚了一聲“傅叔”，忽覺喉頭微哽，一股酸楚漫上了眼眶，眼角很快便濕了。

    她知道她不該如此軟弱，可是，此時此刻，她有些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。

    直到現(xiàn)在她才肯承認(rèn)，她的心，始終都是提著的。

    在秦府時，她禁止自己去想不好的結(jié)果，她堅信她為阿妥夫妻所做的安排，絕不會出錯。

    而當(dāng)她的所有設(shè)想真于此際實現(xiàn)，她才覺得后怕，亦才會去想，這世上的一切算計，有時都敵不過天意。

    這一世，老天終于站在了她這一邊。

    她止不住地全身輕顫。

    她做成了！

    她精心謀劃的一切，居然真的成功了！

    秦素握緊了拳頭，將涌上來的情緒強壓了下去，隨后深吸了一口氣，又緩緩將這口氣呼出體外。

    她的確該好生松口氣。

    傅彭在此，便表明上京的情形，應(yīng)該如她所料。

    亦即是說，第一份微之曰已經(jīng)貼出來，雖不知效果如何，然只要貼出了第一張，事情便成功了一大半。

    她穩(wěn)了穩(wěn)心神，這才趨前幾步，來到了傅彭的面前，向他啟齒一笑。

    “你在便好。”她以極輕的聲音說道，心中充滿了真誠的感激。

    傅彭呆立原地，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少女。

    夜風(fēng)拂過月華，他曾經(jīng)的小主人衣袖翻飛，身上沐了零星的幾道月光，一行一止，仿若仙人。

    看著這熟悉的身影，傅彭的眼角竟有些微濕。

    若非親身經(jīng)歷，他再也不敢相信，他夫妻二人身之所寄，便在這瘦小而纖細(xì)的身影上。而這個只有十三歲的女郎，憑著一已之長，竟謀下了如此大事，直是叫人既畏且佩。

    按下滿腹的情緒，他上前幾步躬身見禮，卻是一語不發(fā)。

    秦素的面容隱在高墻的陰影下，虛扶了一把，復(fù)又以極輕的語聲道：“辛苦了。”

    傅彭連忙搖頭遜謝，旋即又想起此處極黑，他的動作秦素應(yīng)該看不見，便將聲音壓到最低，恭聲道：“不辛苦?！?/br>
    簡短地寒暄罷，二人皆知曉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，遂沉默了下來，傅彭便在前引路，秦素在后跟著，兩個人皆是將身子隱在墻下的陰影處，無聲而快速地往前走去。

    約莫走了約有三、四十步，卻見墻邊又有一道角門，傅彭推開虛掩的門扇，向秦素招了招手。

    秦素飛快地四顧一番，發(fā)覺這角門離著李家別院只有一道高墻，竟是近鄰之居。

    她心下極是滿意，也不多言，閃身進(jìn)了院中，傅彭立時將門關(guān)嚴(yán)，引了秦素往前走去。

    到得此時，秦素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，亦有余暇四處打量。

    這間院子亦是三進(jìn)，比李家別院小了好些，修建得倒還算精美。院子四處皆點了精致的絳紗燈籠，一路可見花木掩映，甚至還能聽見流水潺潺之聲，似是引了活水，至于仆役等人，卻是一個未見。

    “人都遣走了，女郎放心?！彼剖遣熘厮卦谙胧裁?，傅彭輕聲說道。

    “多謝傅叔安排周全?！钡搅舜颂?，秦素已是完全地放了心，便又往四下看了看，笑著贊道：“這院子真真小巧精致?！?/br>
    傅彭恭聲道：“托女郎的福，女郎神機妙算，常人如何能及?！?/br>
    秦素此前種種安排布置，竟是萬無一失，可笑他夫妻二人一路擔(dān)驚受怕，卻是有驚無險，無論上山、進(jìn)城還是開茶樓，皆是十分順利。

    秦素聞言，笑而不語。

    第177章 暫掩門

    說起來，傅彭這個名字，還是秦素在偽制的路引上給福叔起的，傅、福二字同音，就算她一時走了嘴，也不會叫人揪住錯處。而這處宅邸，亦是在她的授意之下，由傅彭夫妻出面賃下的。

    離開連云之前，她將開茶館與賃屋等事皆寫了下來，其中便有交代，要他夫妻二人在貼出微之曰的第一張告示后，便立刻前往壺關(guān)城，一面暗中查訪壺關(guān)窯諸事，一面賃下李家別院附近的宅子，并與李府中的廚役交好起來，何時見秦府馬車進(jìn)城，何時便往李府大廚房的食水中下藥，并于當(dāng)晚在角門處與秦素相見。

    秦素此前并未料到，傅彭居然能賃到李宅隔壁的院子，這也是意外之喜。不過，那半包好藥卻是浪費了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