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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正是?!毖υ屎獾拇浇枪雌鹨荒ㄗI笑,語聲如冰:“沔陽周氏家風(fēng)便是如此,恩將仇報,沒取人性命,已算手下留情?!?/br> 沔陽周氏當(dāng)年便是靠著恩將仇報的手段,在桓氏十可殺一案中,背叛了一直提攜周家的桓氏,求來了闔族榮耀,躋身大族行列,中元帝待之十分親厚,周家如今的家主周次道官至仆射,乃是陳國炙手可熱的人物。 薛允衡所說到的周仲平,乃是周次道最小的庶子,當(dāng)年他因母受過,被攆到了鄉(xiāng)下農(nóng)莊過活,險些凍餓而死,幸得有好心人相救,將剩飯剩衣給了他,他才活過了一條命。 后來他因?qū)W識甚好,被周次道接回本族養(yǎng)著,又在周家的安排下做了尚書右丞,不想?yún)s見到了當(dāng)年給他剩飯吃的故人之子鄒益壽,他不思報恩,卻轉(zhuǎn)手將鄒益壽擠出了大都,安置去了偏遠的漢嘉郡符節(jié)縣。 不過,以周家的權(quán)勢,這樣的安排,也未必沒有別的意思。 靜默了一會,薛允衍問薛允衡道:“只是私怨?” 周家畢竟不是等閑之輩,薛允衡所查之事牽涉面又極廣,兩相聯(lián)系起來,不由得人不去多想。 “我查到的,便只是私怨?!毖υ屎庹f道,神情中也含了一分不確定,語聲沉凝:“若非私怨,江陽與漢嘉二郡之事,便更復(fù)雜了。” 薛允衍沉吟了一會,淡聲道:“此事先放下,你再接著說。” 薛允衡看了看他,便又續(xù)道:“鄒益壽在符節(jié)任承尉不久,便察覺縣中諸族佃戶與田畝數(shù)目出入極大,他向主簿說過此事,卻被以對方記數(shù)不準(zhǔn)搪塞了過去。他又向縣長進言,亦被擋了回去,還派了兩個吏目整日跟著他,又給他安排了別的事物,不令他接觸田冊與戶籍冊?!?/br> 說到此處他便停了下來,端起茶盞啜了口茶。 薛允衍安靜地看了他一會,緩聲道:“接下來的事情,且容我猜一猜。我猜,他定然是表面順從,暗地里卻跑去私自查驗佃戶與田畝,說不定還去了鄰縣調(diào)查,是么?” “是。”薛允衡很干脆地點了點頭,擱下茶盞,面容越發(fā)沉凝:“他不只去了鄰縣,而是花了兩年時間,將漢嘉郡與江陽郡都查了個遍,最后得出結(jié)論,兩郡士族之中,有人將府田挪為私田,并私募佃客假冒復(fù)除,此事涉及兩郡乃至于上京及大都士族,內(nèi)中不乏冠族大姓。如今兩郡府田所剩無幾,而有些士族所募佃客,已逾萬數(shù)?!?/br> 薛允衍眸光一凝,身上的氣息一下子便冷了。 “萬數(shù)?”他淡靜的眉眼毫無情緒,語聲亦無起伏,“佃客乎?私兵乎?” 薛允衡冷凝的視線停落在燭火上,勾唇道:“外人來查,便是佃客;若有需用,便是私兵。端看事情如何罷了。”語罷,冷冷一笑。 薛允衍未曾說話,端起素青瓷盞,將茶水一飲而盡。 “那‘虎字無頭’之事,你應(yīng)知曉了吧?”薛允衡此時便問道。 薛允衍擱下茶盞點了點頭,復(fù)又將茶盞緩緩?fù)频搅税⒍旅媲啊?/br> 阿堵忙不迭地端了茶壺倒茶,那冒著熱氣的茶水注入盞中,薛允衡的聲音亦隨之響起:“夏成虎與鄒益壽,當(dāng)年曾一同求學(xué),二人有些交情。去年九月我?guī)藵撊敕?jié),夏先生主動提出要與故人相見,原是想從鄒益壽那里問些情況,后來方知此人不聲不響地查了兩年,卻是手握十足的證據(jù)。夏先生便臨時改了主意,想將鄒益壽帶出來的,不想?yún)s驚動了對方的人,到最后卻是夏先生……” 他長嘆了一聲,眼前似又浮現(xiàn)出那具無頭的尸體,心下有些黯然。 夏成虎拼著一死才牽上的線,如今卻是斷了。手上握有大量證據(jù)的鄒益壽已死,符節(jié)之事越發(fā)撲朔迷離,那些人得此警示,行事已是越發(fā)收斂,有些人甚至已經(jīng)在悄悄地收拾首尾,而中元帝如今又耽于美色,根本就不召見薛允衡,似是將此事完全忘記了一般。 眼看著符節(jié)之事就要無限期地擱置下去了,每思及此,薛允衡便總覺胸中郁氣纏繞,塊壘難消。 第199章 大謀士 “繼續(xù)說鄒益壽罷。”薛允衍清寥的聲線響起,掃去了車廂中的那幾許陰郁,他一面說話,一面便伸手將茶盞端了起來,卻并沒去飲,而是目注薛允衡,燭火下的眸色越發(fā)清淺,似是茶水倒傾在了他的眼中。 薛允衡垂下視線,拂了拂雪白的衣袖,平平語道:“夏先生死后,鄒益壽也失蹤了,我們推測他應(yīng)是藏了起來。為防打草驚蛇,我便提前離開了,只在符節(jié)留了幾個人手,以備他出現(xiàn)時將他搶出來……” 他簡短地將鄒益壽逃離符節(jié)之事說了,復(fù)又自嘲地笑了笑:“說到底,此皆我之過。我不應(yīng)只留侍衛(wèi),還應(yīng)再留個謀士才對。吳鵬一介武人,腦子不會轉(zhuǎn)彎,自是輕易便叫鄒益壽騙了去?!?/br> 薛允衍聞言,舉眸看了看他,靜謐的眉宇間浮起了一絲極淡的不贊同的神色,正色道:“二弟,你未免將鄒益壽瞧得太簡單了?!?/br> 薛允衡抬起頭來看著他。 薛允衡端起茶盞一飲而盡,方慢慢地續(xù)道:“鄒益壽其人,心智非常。耗時兩年,以一己之力徹查兩郡,可見其堅忍;事敗后安然逃脫,可見其機警;騙過吳鵬,奪取路引,一路北上,可見其狡猾。此人堪比大謀士,若予時日,必成大事。二弟此時自怨自艾,實屬不必?!?/br> 許是論及正事,他倒非往常那般惜字如金,此刻侃侃而談,說出來的話雖不是很中聽,但其中隱晦的勸慰之意,連一旁的阿堵都聽出來了。 聽了這話,薛允衡倒也不顯得多么吃驚。 薛允衍是個怎樣的人,沒有人比他更了解。 符節(jié)之事,薛允衍一開始是反對的。他這個長兄在有些事情上,比一向自詡特立獨行的他還要大逆不道。 依薛允衍之見,陳國亂便亂了,越亂,便越能讓薛家走上更高的位置,直到有一天,薛家人說出的話能夠左右陳國的根基,到了那時,這些問題都不是問題,也都好解決。兵家向有養(yǎng)賊自重一說,而薛允衍認為,士族,也大可養(yǎng)患自重。 連家國亦可拋下,此人之冷心冷情,由此可見一斑。 而薛允衡卻恰恰相反。 雖然對陳國弊政深惡痛絕,然在骨子里,他的確是個多情之人,放不下的事情太多,所以才一定要出手管一管。 如今廣陵局勢動蕩,朝堂的情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