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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了一種悲哀,卻又不知哀從何來。 她張了張口,想要對李玄度說些什么。只是,言語在此刻顯得那樣地蒼白,她發(fā)現,無論她說出怎樣的話,都無法消解這一刻她的情緒,與他的情緒。 她徒然地組織著語言,最終,也只是沉默地轉過了頭。 飛雪連天,四野蒼茫。在這無限大的世界里,一切都顯得如此渺小與脆弱。 他們也一樣。 被命運所左右,為了生存而拼命掙扎,每時每刻都在算計、在廝殺。 這樣的情形下,她又拿什么去同情旁人?一如旁人,又憑什么要去顧及她? 秦素恍惚得厲害,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忽然隔得很遠。 便在此時,她眼角的余光忽地瞥見,在空闊的田地里,不知何時突然冒出個人來。 她心頭一凜,再瞥身旁的李玄度,卻見他神色平靜,唇角甚至還含了一絲笑意,望著來人的方向。 秦素一下子便放下了心。 這廝身邊能人不少,來的應該也是他的人,否則他也不會是這樣安然的神情。 果然,那突然冒出來的人也看不出是如何移動的,居然一眨眼間便來到了他們身邊,秦素凝神細看,這才發(fā)現,來人居然還是熟人,赫然便是上回守在空院子里的那個精干侍衛(wèi),秦素記得他叫劉長河。 劉長河來到二人面前后便叉手行了個禮,沉聲說道:“見過主公?!闭Z罷他便直挺挺地站在那里,頭發(fā)上、眉毛上、眼睫毛上沾著不少的雪,看上去有些笑人。 可不知為什么,秦素卻覺得,劉長河此刻的表情有點發(fā)苦,尤其是他的兩條眉毛,總有點向下掛的意思。 李玄度上前兩步,慢悠悠地自袖中取出了一塊錦巾,將那個毛茸茸的小東西包得嚴嚴實實地,遞了過去。 劉長河苦著一張臉接了過來,躬了躬身,便又迅速地遁走了。 整個過程中,李玄度沒有半個字的交代,而劉長河卻是熟極而流,顯得極為默契。 秦素萬分震驚,眼睛不自覺地瞪得老大。 她沒看錯吧,為了一只鳥兒,李玄度居然把隱在暗處的侍衛(wèi)還給叫了過來,讓他將這小鳥兒給帶走了。看他們倆這樣子,分明這種事情應該是經常發(fā)生的。 李玄度這人果然有毛病,且病得還不輕。 秦素暗自撇嘴,卻也沒說話。 到底那也是人家家里的事,她一個外人,看看就好。 劉長河來得快,去得更快。不過一個轉眼,四下里再度空無一人,也不知他藏去了哪里。 “走一走罷?!崩钚日f道,深深地看了秦素一眼,復又轉身前行。 在他轉身的那刻,秦素并沒發(fā)現,他灰寂的眼眸深處,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悵惘。 那是李玄度平生第一次生出這樣的感覺。 不知怎么,他想起了初見秦素時的情景。 黑黑黃黃的小女孩,立在小徑的邊緣偷眼看他,毫不起眼。而接下來,他們又有了月夜的重逢,那時他才第一次知曉,這黑黃面皮的小女孩,其實生得極美。 再往后,他們見面的次數漸多,而他也眼看著這個曾經的小女孩,一夜之間便長大了,美麗明艷、盛容鮮潔,便這樣立在雪地里,似是漫天大雪都變成了五彩繽紛的花瓣。 他從來知曉她的美麗,卻從不知曉,有一天她能夠美成這樣。而她還未完全長開,再過幾年,只怕還會越加美麗。 不知怎么,他竟然覺得有些揪心的痛。 那種感覺就像是看著檐下心愛的燕子,長大之后羽翼豐滿,終是沖天飛起,遠遠離開。 此念一起,他的心尖之上便有了一絲輕微的牽扯般的情緒,并不如何強烈,卻是綿綿不絕, 秦素無聲地隨在李玄度的身側。 李玄度此際的復雜心情,她是半點也感不到的,唯覺雪花盈面,滿世界有若琉璃。 兩個人沿著樹林的邊緣緩步而行,并沒有一個明確的方向。 雪似乎是小了一些,卻比方才更加細密,如扯碎的素錦白棉,在天地間盈盈飛舞。 安靜地走了一會后,秦素方才首先打破了沉默,問道:“唐國的情形如何了?” 八皇子已經死了兩個月了,唐國少了一員勐將,也少了一個謀逆的叛臣,很難說是福是禍。 第376章 蒼狼歸 李玄度怔忡了一會,方才回過神來,遂勾了勾唇,眸中卻并無笑意,說道:“大唐的情形倒也還好。自八皇子死后,陛下初時著實傷心了幾日,直到cao辦喪事時,有人從八皇子府中尋到了一些東西,接下來……”他微含譏誚的語聲停在了此處,便不再往下說了。 秦素心中了然,眼睛彎了彎,淡然接口道:“以我猜測,接下來,貴國陛下必定極為震怒,而八皇子的喪事規(guī)格么……只怕也要減免幾分了?!?/br> 李玄度回了她一個笑,眸底卻仍舊是一片冰冷:“阿素說得很是。八皇子的喪事,原本是應該以皇子規(guī)制入葬皇陵的,不料陛下卻在那時候忽然病了,大巫給陛下望氣時說,八皇子身帶血煞、死于毒發(fā),不宜入皇陵安葬,又說八皇子是玄武降世,生為武將、死為武靈,皇族的身份也必須舍棄,否則會禍及唐國安危。于是,八皇子的靈柩便被移去了蒼狼山,而喪葬的規(guī)格,則是以威武大將軍的規(guī)格下的葬?!?/br> 說到這里,他轉眸看向秦素,解釋地道:“阿素許是不知,蒼狼山位于陳唐兩國的邊境,氣候寒冷,長年白雪覆蓋?!?/br> 亦即是說,那是個人跡罕至的荒山,八皇子的陵墓也是一座孤陵,說不定連守墓之人都不會有。 前世的一代梟雄,今生只落得一黃土隴掩過,秦素心下難免有幾分感慨,仰首看著滿天的飛雪,輕嘆了一聲:“若往寬里說,這其實已經算是厚葬了,唐皇也算寬容。如果換了個心胸狹窄的,只怕八皇子的骨頭都要給挫成灰?!?/br> 她這話實指的乃是中元帝,這位皇帝防自己的兒子就像防賊一樣,相較而言,唐皇已經是十分厚道的了。 她的這番心情,李玄度自是并不知曉,以為秦素不過是有感而發(fā)罷了,于是他便也跟著感慨地道:“衰亂之跡可以至亡,而至公大義可以為興??蓢@當今之世,亡強興弱,唐國……亦不能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