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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長齡無聲地嘆了口氣。 眼前的男子,人還是翩翩美郎君,然而這一雙手卻如同老叟,有著與年齡不符的滄桑。 “說說霍至堅吧?!被缸映伪涞恼Z聲響起,瞬間便將蘇長齡心底的那點感慨給擊得粉碎。 這樣一個心智超絕、狠戾冷酷之人,哪里需要旁人為他慨嘆?這些多余的情緒用在他的身上,可謂不自量力。便在你慨嘆之時,沒準(zhǔn)兒你已經(jīng)成了他手中的棋子。 真真是特煞多情。 蘇長齡暗自苦笑了一下,收斂起這些不必要的情緒,沉聲回道:“回主公,霍至堅如今已被府君調(diào)去了江二郎身邊,不再與我共事。” “先生好手段?!被缸映蔚难鄣孜⑽⒁粍?,似是涌出了一星極淺的笑意。 難得見他如此表情,蘇長齡幾乎有些受寵若驚起來,忙道:“不過是擠走他而已,此事極易。府君如今對霍至堅已然生厭。若主公愿意,我可以將他趕出江府?!?/br> “不必了?!被缸映蔚曊f道,眼底深處已然再無半點波瀾,“就留著他在江家吧,先生超然于眾,總需要幾個陪襯?!?/br> 這幾乎便是點明了蘇長齡的心思,他不由露出了會心的微笑,道:“知我者,主公也。” 像霍至堅這種志大才疏之輩,就是用來陪襯他蘇長齡的。如果沒有蠢貨在旁邊比對著,又如何顯得出智者的超凡脫俗? “此人來歷不俗,先生萬勿輕視于他?!被缸映卫^續(xù)說道,似有提醒之意。 蘇長齡聞言,面上便出了一個灑脫的淡笑:“主公過慮了,此人始終在我視線之內(nèi),他身邊有我的人。” “甚好。”桓子澄的眼底微動了一動,這在他便算是回以一笑了,旋即他便又轉(zhuǎn)換了話題,道:“我這里有兩件事,需要先生相助。” “是,但請主公吩咐?!碧K長齡立時說道,面色也瞬間變得沉凝。 桓子澄便道:“第一件,盧士程進(jìn)京之事,請先生阻之;第二件,左思曠身無寸功卻可進(jìn)京,名為平調(diào)、實為高升,這委實不大公平。我聽聞,當(dāng)初漢安鄉(xiāng)侯的大逆之案,江陽郡的程廷楨程郡相還是起到了些作用的。既然左思曠都能進(jìn)京,則身為功臣的程郡相,理應(yīng)也有一個晉升之機(jī),否則豈不是叫人寒心?” 說到這里,他語聲略停,冰冷的眸子在蘇長齡的身上打了個轉(zhuǎn),淡淡地道:“先生以為如何?” “是,主公,吾定當(dāng)盡心竭力。”蘇長齡毫不猶豫地說道,人已是離座而起,鄭重躬腰行禮,禮罷又抬起頭來,笑道:“主公此計大妙,吾以為,此計一出,府君必應(yīng)允?!?/br> 桓子澄的兩個提議,頭一個也就罷了,程廷楨這一步棋,卻委實妙極。 程、左二人同郡為官,左思曠無功無勞地都能進(jìn)京了,程廷楨這個有功之臣卻沒一點獎賞,這也太說不過去了吧? 這便是反將一局,江、杜、周等人就算為了左思曠,也必須應(yīng)下此事,且還會大贊蘇長齡行事縝密、滴水不漏。 思及此,蘇長齡便又道:“我記得,薛氏對程廷楨向來頗為褒獎,此事,我會盡量著落在薛氏頭上。” “有勞先生。”桓子澄并沒表示反對,淡然說道,語罷,便看了看窗上映著的天光,面無表情。 蘇長齡是何等聰明之人,立時便明白桓子澄的意思。 灑然地一拂衣袖,他含笑語道:“我出來也有好些時候了,再耽擱下去恐惹人疑,這便告辭了。” “先生好走,恕不遠(yuǎn)送?!被缸映蔚曊f道,已是站起身來,向蘇長齡舉了舉手。 果然,蘇長齡沒猜錯,桓子澄確實就是話說完了請他走的意思。 桓子澄有意逐客,蘇長齡卻也無半點介意。 事實上,對于這個智計百出的主公,他已然是打從心底里佩服且尊敬起來了。 風(fēng)度翩然地微微躬身回了一禮,蘇長齡便探手拿起椅上的斗篷,推門走了出去。 門啟處,一陣?yán)滹L(fēng)卷入房中,蘇長齡的身影很快便消失了去。房間里房間里少了一個人,瞬間變得格外安靜。 桓子澄沉默地站在原地,既無動作,亦不言聲,面上難得地帶著幾分茫然。 坦白說,有時候連他自己都搞不懂,他到底是在做什么。 方才交代給蘇長齡的諸事,有一半兒都是可為可不為的,按照他原本的謀劃,這些事情其實一點不重要。 可到了最后,他卻還是把事情交代了下去。 為何如此? 桓子澄有些想不明白。 在那個極為偶爾的瞬間,他忽爾動念,于是便順口把話給說了出來。 而此時,蘇長齡已然離開,想是早已走出了四季春茶坊,而桓子澄卻又有了種要把他喚回來,重新下發(fā)指令的意愿。 真是莫名其妙。 桓子澄有些自嘲地動了動唇角。 一個將發(fā)而未發(fā)的苦笑,在他的臉上飛快地消失了去。 驀地,門上傳來了一聲極輕的剝啄聲。 桓子澄面上的神情迅速散盡,冰冷的眸子里,再無一絲表情。 “進(jìn)?!彼徽Z道,轉(zhuǎn)首看向了窗扇。 第679章 細(xì)雪疾 細(xì)雪被風(fēng)吹起,紛紛撲上窗欞,在天光的映照下,呈現(xiàn)出了一種黯淡的色調(diào),如同一大堆灰影在雪白的窗紙上來去,卻終是留不下半點痕跡。 門扇被人從外拉開,一個看上去很是憨厚的中年男子,無聲無息地跨進(jìn)了屋中。 “你來了?!被缸映无D(zhuǎn)頭看了他一眼,向他點了點頭,似是與他極熟。 那男子進(jìn)屋之后,反手便將門闔攏了,隨后上前幾步躬身道:“郎君,我來遲了。”他說話的語調(diào)有些古怪,嗓音也很干澀,就像是許久都沒說過話一般。 桓子澄的視線重又停落在了身旁的窗扇上,良久后方淡聲道:“啞叔辛苦了?!?/br> 來人正是啞奴,此時聽了桓子澄所言,他便又躬了躬身:“郎主帶著三郎君、四郎君外出赴宴,才將歸來。我一時沒脫開身,郎君恕罪。” 他本就是桓府馭夫,此前應(yīng)當(dāng)是趕車送桓公等人外出,因此才會來得遲了。 桓子澄聞言,轉(zhuǎn)首看了他一眼,眼底動了動,那張冰冷的臉上,便漾起了一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