氣，他才阻住了那一聲幾欲沖破喉嚨的呻吟。

    此刻，他的眼前已是一片黑暗，然而，視覺上的阻滯，卻反倒讓嗅覺與聽覺變得格外敏銳。

    殿宇中彌漫著一股沉靡的香氣，那氣息宛若無數(shù)條熾熱的小蛇，一條條地直往人的鼻孔里鉆。而對(duì)面的人衣衫擦動(dòng)時(shí)的聲響，亦如放大了百倍千倍，直令人心神蕩漾。

    第765章 岸山青

    郭元洲煩躁地伸手去扯衣襟，卻又在手指觸及衣領(lǐng)的剎那，戛然止住。

    “快……快走！”他再度發(fā)出了一聲嘶啞的低吼。

    只是，這一聲卻又比方才還要無力，如同嘆息一般地帶著顫音。

    他立刻閉緊了嘴巴。

    此時(shí)的他，滿身躁熱，口渴欲死，仿佛連靈魂都將被燒干。他竭力忍住扯衣襟的沖動(dòng)，下意識(shí)地咬住了嘴唇。

    然而，那突如其來的近于極致的莫名躁動(dòng)，卻仍舊自他的喉嚨深處逼出，讓他發(fā)出了一聲沙啞而又低澀的悶哼。

    這滿是異樣的聲音，終是讓桓子澄冰冷的面容上，劃過了一痕訝然

    “殿下？”他喚了一聲，意欲上前，卻又陡然停了步。

    在那個(gè)極短的剎那，他那張一向無波的臉上，飛快地閃過了幾許淡淡的譏意。

    隨后，他便拂了拂衣袖。

    “原來……是一局?！彼f道，面無表情，一派云淡風(fēng)輕。

    郭元洲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，仍舊緊閉著雙眼，根本不敢去看他，而是以最大的力氣扭過頭去，拼命抵御著陣陣噴薄而出的欲（?。┩?，一面無力地向外揮手，嘶聲道：“是藥……我被人下了……藥，藥性……發(fā)作……”

    他的神情極為痛苦，豆大的汗珠滾滾而落。

    桓子澄目注于他，面色一如往昔般平靜。

    那一刻，即便是與桓子澄最親近之人，亦根本瞧不出，在他的頰邊，亦有著兩團(tuán)淺淺的潮紅。

    很顯然，被下了藥的人，不只郭元洲一個(gè)。

    只是，桓子澄的克制力卻要比他強(qiáng)了太多，相同的情形下，郭元洲面紅如火、呼吸困難，而桓子澄卻幾乎毫無變化。

    他淡然地看著這位太子殿下，身形未動(dòng)，語聲若冰：“來不及了?！?/br>
    伴隨著他平靜的語聲，一陣隱約的嬉笑驀地自外而來。

    殿中二人，同時(shí)一凜。

    那是屬于女子的笑聲，低迷而嬌軟，又含了幾許靡艷的意味。隨后，便有極飄渺的一句輕歌，輾轉(zhuǎn)飄入殿中：

    “……鴨腳黃、岸山青……”

    那歌聲隱在輕細(xì)的腳步聲里，窸窸窣窣、漸漸遠(yuǎn)去，漸至無聲。

    寢宮里，再度陷入了一片岑寂。

    桓子澄眉眼安然，靜立于原處。

    在他的身后，輕紗重重落地，幾片薄紗飄在他的足畔，與他身上的絳袍糾纏著，說不出地旖旎。

    郭元洲粗濁的喘氣聲，驀地變得大了起來。

    不知何時(shí)，他已然睜開了雙眼，那雙發(fā)紅的眼睛正粘在桓子澄的身上，眸光中滿是不可遏制的情（啊）欲。

    似是感知到了他熾熱的視線，桓子澄淡然的眸光往他身上掃了掃，神情無分毫變化。

    那森冷如冰的眸光，仿佛帶著十二月嚴(yán)冬的寒氣，郭元洲竟似為之所懾，一眼看罷，居然再度閉起了眼睛。

    看得出，他正在以最大的意志力，與身體的本能相抗衡。

    桓子澄研判地看了他一會(huì)，便負(fù)起了兩手，從容行至寢宮門前，探手試了試殿門，唇角微動(dòng)：“鎖死了。”

    他的語氣平淡得簡直像在說天氣，眼底深處也是寧靜無波。與其說他是在尋找出路，倒不如說，他是在向太子殿下解釋情況。

    郭元洲聞言，面上便劃過了一絲絕望，復(fù)又苦澀地笑了笑：“猜……猜到了……”

    他早就知道這是一局，而現(xiàn)在不過是證明了這一點(diǎn)罷了，雖然正為藥性所苦，然他的頭腦卻從來不笨，很快便將事情猜了個(gè)大概。

    從此刻的情形推斷，這是有人給他與桓子澄同時(shí)下了情藥，又使計(jì)將他二人關(guān)在這玉瓊殿，其目的么，不言而喻。

    太子殿下與桓氏大郎君滾倒在一張榻上，二人私德有損，這還是小事，朝局必定又會(huì)因此發(fā)生改變，這才是大變。

    若果真如此，他這個(gè)本就步履維艱的太子，將會(huì)身陷泥沼，從此后必定會(huì)掙扎得更為艱難。

    在混亂而昏沉的腦海中，郭元洲用盡全力梳理著事情的脈絡(luò)，心下一片寒瑟。

    這是要把他這個(gè)太子往死里逼啊。這設(shè)局之人用意之歹毒、手段之陰狠，直叫人發(fā)指。

    他用力地咬了一下舌尖，一陣劇痛讓他有了瞬間的清醒。

    趁著這短暫的清明，他迅速回身在榻上翻找了一會(huì)，方找到了方才解下的腰帶，復(fù)又閉著眼睛有氣無力地道：“你來……把我綁在……榻上?！?/br>
    他怕稍后會(huì)控制不住自己，索性叫桓子澄將他縛住。

    這嘶啞的語聲在大殿中回蕩著，卻并沒有得到回應(yīng)。

    桓子澄眸色冰寒，舉首四顧，淡聲道：“此局，當(dāng)不只如此?！?/br>
    語罷，他便行至大殿的中央，視線掃過一應(yīng)幾案椅榻，環(huán)視了一圈，驀地眸光一凝。

    在屏榻的榻腳處，靜靜地躺著一只月白的錦囊。

    那錦囊為上好蜀錦縫制，以銀線在四角滾了邊，上頭繡著的竹紋亦是摻了銀錢的，繡工非凡，華貴精致，一看就非凡品。

    桓子澄的面上，浮現(xiàn)出了一絲近于自嘲的神情。

    便是這樣一只錦囊，就這樣放置在朱色地氈上，一眼望去便可瞧見，極為醒目。可方才他與郭元洲卻都不曾注意到。

    這情藥的藥性，確實(shí)厲害。

    桓子澄負(fù)手而立、大袖微垂，一派灑然地打量著那錦囊，面色十分平靜。

    錦囊上的系帶是半松著的，一張信箋半露于外，就像是有人在解衣時(shí)不小時(shí)抽動(dòng)的系帶，使之跌落在旁一般。

    桓子澄霜雪般的眼底，再度劃過了一絲譏意。

    “殿下請讓一讓?！彼曊f道，遂大步上前，自榻邊拾起錦囊，復(fù)又回至原處。

    在這整個(gè)過程中，郭元洲始終將兩只手緊緊扣在榻柱上，閉著眼睛大口地喘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