聲，然后雙眼一翻，身子往后一仰，癱倒在床，暈了。

    她是被鳳樓拍打著臉頰給拍醒的。慢慢睜開雙眼，發(fā)覺自己還在床上，且枕著他的一條手臂，而他則覆在自己身體的上方，那條青龍的龍頭緊緊地貼著自己的胸懷。她害怕得顧不上哭啦，伸手有氣無力地去推他，推不開，便嚷嚷：“你這惡賊！你這悍匪！你這無賴！你、你滾開，離我遠(yuǎn)點(diǎn)！”

    他非但不滾，反而抵得更緊，單手毫不費(fèi)力地捉住她的兩條手臂，攥住。一面在她脖頸處臉頰上輕輕淺淺地吻，一面笑說：“……膽子忒小?！?/br>
    她繼續(xù)嚷嚷：“你爹怎么不打死你，你爹怎么不治死你！你這個(gè)、你這個(gè)——”

    他幽幽道：“你怎么知道他沒打我治我？為了這身刺青，我險(xiǎn)些死在他的棍棒之下，要不是老太太得了信兒，我這身皮都要被他拿刀子削了……那一回的傷，養(yǎng)了近兩個(gè)月才好。不過，我這一身刺青……”

    看她這一臉嫌棄樣兒，他都懶得跟她說。其實(shí)在這嘉興城內(nèi)，不知有多少美女嬌娃花魁行首愛死了他這一身花繡，哪怕倒貼銀錢也想一睹他的風(fēng)采、與他一度春風(fēng)而不得呢。

    李大娘躡手躡腳去院中撿月喚丟落在地的衣衫，一面支著耳朵聽屋內(nèi)的動(dòng)靜，生恐月喚當(dāng)真著惱，和他吵鬧。他二人壓著聲音吵吵嚷嚷，高一聲低一聲的，也不知道在爭論什么，鳳樓是嗓音里帶著笑，月喚則是拖著哭腔，發(fā)著恨聲。

    過了一時(shí)，李大娘撿完衣衫，收拾好浴盆面巾，經(jīng)由正屋的花窗前時(shí)，聽得月喚竟然由哭轉(zhuǎn)笑，而且笑得直喘。喘氣的間歇，一邊還在勉力告饒：“求你……求你手拿開，不要捏我的腳掌心，不要摸我，搔我癢癢……我都快要癢死了，我最怕癢了！哎呦喂，我實(shí)在受不了了。五爺，五爺饒命！嗚嗚嗚，誰，誰快來救我……”

    半響，好不容易止了笑，順了口氣，轉(zhuǎn)眼就是一聲氣憤憤的叫嚷：“呸呸呸，你，你這流氓，舌頭伸到人家嘴里做什么？滾開！嗚嗚嗚。”然后就長一聲短一聲委委屈屈地哭。

    李大娘身上一陣rou麻，趕緊一溜小跑，躲入廂房，自己哈哈笑了一陣子，又嘀咕了幾聲：“這兩個(gè)人，真是天難找，地難尋……”

    怕他兩個(gè)要叫人，坐在床頭等了一等，沒聽見動(dòng)靜，瞌睡蟲倒上了頭，坐在床頭便打起了鼾。又過了一時(shí)，朦朧中見月影西斜，曉得時(shí)辰不早了，草草洗漱上床歇下。雙眼才闔上，將睡未睡之際，聽得正屋內(nèi)月喚在叫喚：“靜好，靜好！李大娘，李大娘——”

    李大娘睜開眼，“騰”地從床上坐起來，披衣下床，點(diǎn)一根蠟燭，再去正屋前，隔著窗子問：“可是有事？這么晚了，還未歇下？”

    窗子內(nèi)，月喚嗡著鼻子，可憐巴巴又委委屈屈地問：“你們把我的零嘴兒都收到哪里去啦？老太太才給我的牛rou干呢？”

    李大娘忍不住又想笑，道：“你的零嘴兒我收在亮格柜中間的抽斗里了。牛rou干也在，都半夜三更了，你還找這些零嘴兒做什么？可是晚飯沒吃飽？”

    聽得她抽抽鼻子，半響方道：“我，我嚇?biāo)览?！魂兒都嚇丟啦！我要吃點(diǎn)零嘴兒壓壓驚——”

    一語才罷，聽得鳳樓又是一陣嗤嗤悶笑。

    次日，天還未亮，月喚爬起來點(diǎn)燈練字，李大娘看她哈欠連天，無精打采，眼下有淡淡青黑色，曉得她夜里未能安眠，便勸她回去再睡上一睡，她死活不應(yīng)。天亮?xí)r，她這邊寫完一沓宣紙，鳳樓方才慢騰騰懶洋洋地起身洗漱。尚未來得及用早飯，溫老爺便著人來叫他去書房議事，他臨去之前，過來將她擁在懷內(nèi)，握著她的手寫下四個(gè)大字，柔聲問她：“認(rèn)得么？”

    她如今是怕死了他，便是連多看他一眼都不敢，冷不丁地被他擁在懷內(nèi)，可說是渾身都不自在，面上卻還要故作鎮(zhèn)定，磕磕巴巴地念道：“一眼……這是眼字么？是么？”

    “才學(xué)了這幾天，便會(huì)了這么多字，孺子可教也。”往她耳朵上親了一口，以作獎(jiǎng)勵(lì)。

    她耳朵變紅，心里著惱，再往下看，念道：“一眼入鬼？一眼入云？到底念什么？什么鬼？你寫的是什么鬼？聽都沒聽說過的鬼話！”

    他長聲一笑，道：“傻妞兒，云旁鬼字乃是魂魄之魂，一眼入魂，懂么？”

    她傻傻問：“一眼入魂是什么意思？”

    他含笑睇她一眼，并沒有作答，往她唇上啄了一口，轉(zhuǎn)身走了。

    鳳樓與父親議了幾件事情，又聽了半天的訓(xùn)，父子兩個(gè)一同用了早飯，又一起出了府門，在府門前一左一右分開走了。溫老爺去訪友，鳳樓則去城中的幾家鋪?zhàn)永镛D(zhuǎn)了一轉(zhuǎn)，午間請(qǐng)縣太爺蔡德亮及三五狐朋狗友在沈記酒家吃了一場酒。

    縣太爺高壽五十有六，平素卻不服老，最喜與鳳樓這等年輕紈绔子弟混在一處，鳳樓這些人已經(jīng)是浪蕩非常了，這位縣太爺卻是百尺竿頭更浪一步。酒席間叫了個(gè)妙齡姑娘唱曲兒不說，一場酒喝到黃昏時(shí)候，他還要拉鳳樓等人去玉春樓找新來的憐憐姑娘談心。

    話說這位憐憐姑娘父母早亡，被親叔父做主賣到了青樓。因她容貌清麗，身段婀娜，因此賣了個(gè)很是令人滿意的大價(jià)錢。她叔父得了侄女兒的賣身銀子后，四處鉆營，后謀得九品雜職，舉家前往京城發(fā)財(cái)去了。而憐憐姑娘卻深陷泥沼不得解脫，以致痛恨天下為官者，稱當(dāng)官的人里頭沒有一個(gè)好東西，因此對(duì)前來光顧的官老爺們沒個(gè)好臉色，鴇母打罵威嚇亦是無用。

    這位又胖又浪的縣太爺在憐憐姑娘那里碰了兩回釘子，今天仗著酒醉，覺得自己有必要再去讓她感受一下青天大老爺?shù)墓廨x和溫暖，叫她明白自己滾圓寬厚胸懷下一顆愛民如子的真心，從而使已然走上歧路的失足少女能夠迷途知返。

    要是平常，鳳樓必定愿意去看他的笑話，再趁機(jī)一親憐憐姑娘的芳澤，今天不知為何，卻有些坐立難安，渾身都不對(duì)勁。生怕眾人來強(qiáng)拉硬扯，遂裝醉裝嘔，吐了兩回，滿口都是醉話囈語，眾人看他醉得不成話，這才愿意放他回去。

    鳳樓與諸人告辭分手，出了酒家大門，瞧瞧天色已然不早，喚人牽了馬來，快馬加鞭回了府。入府后，把韁繩一丟，徑直入內(nèi)去給老太太請(qǐng)安。

    老太太處今天熱鬧非凡，一大家子人都在，只少美嬋一人而已。老太太今天興致高，找來老姨奶奶一起抹骨牌，溫老爺?shù)膬蓚€(gè)老姨娘作陪，香梨坐在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