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外，他在她身后，看得一清二楚。

    她不回答，他竟然還問：“說，這是什么？”

    他這幾天每天總要找她幾遍茬，現(xiàn)在更是發(fā)展到親自來檢查她電腦的地步。她呢，已經(jīng)習慣成自然，能說明解釋的，就給自己辯解幾句，不行，就老實道歉。這次自然還是一貫的模式，他每一個字都認識，還明知故問。

    她今天已經(jīng)丟過兩次丑了，轉(zhuǎn)眼又被他抓住把柄，實在是頭大如斗，不想說話，可又不得不答話，否則他馬上要訓斥她“混蛋！上司和前輩問話都敢不回答了么！”

    為什么？他為什么會這樣？對于自己這個部下，他到底是滿意還是討厭？滿意的話，為什么老是盯著她一個人，老是訓她一個人？討厭的話，也沒見他怎么樣啊？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？

    她低垂著頭，清嗓子，揪劉海，抓頭發(fā)，揉臉頰，咬指甲，一套小動作做完，才慢吞吞地小聲辯解：“這是同事發(fā)我的，隔壁飛利浦過兩天有特賣會……大家都是鄰居，要互相支持嘛……就午休時間看了一下下，沒有耽誤任何工作，放心好了……”

    他在她頭頂上方不出聲，似乎在考量她話語的真?zhèn)?，半天，自說自話把ppt給關(guān)了，關(guān)之前還給她保存了一下，然后開恩說：“姑且相信你一次?！?nbsp;謝天謝地，還好沒有問起是哪個同事發(fā)給她的。

    其實他對公司的弊病一清二楚，前身是國企的日企，作風之散漫，用腳趾頭和頭發(fā)梢想想就知道。雖然公司管理之嚴格已接近軍事化，上下班打卡，辦公室要刷門禁卡或憑指紋才能進出，好不好的就開會點名批評，寫個始末書，但再多的規(guī)章制度也不耽誤大家上班時看手機說廢話，再偷偷摸摸上個網(wǎng)，購個物什么的。所以說，老是盯著她一個人干什么，老是害她多想。

    聽了他的話后，五月如釋重負，忙說：“對不起，下次我會注意！”做他部下這幾個月，道的歉比前面二十幾年加起來還要多，她道歉時，語氣絕對誠懇，態(tài)度絕對恭謹，沒辦法，已經(jīng)成了道歉小能手，練也練出來了。

    他對她的態(tài)度似乎頗為滿意，終于轉(zhuǎn)身走了。她望著他的背影大做鬼臉。呂課長等幾個人望著她嘿嘿直笑，肖系長對她的這種陽奉陰違的叛逆態(tài)度尤為滿意。

    津九這種大型日企的特點之二是活動多，三五不時地就有各種活動舉行。原動課組織的消防演習才結(jié)束，安全委員會馬上又舉辦了新活動，這次的活動主題是“我為創(chuàng)造安全職場環(huán)境出份力”，就是大家把自己身邊存在的各種安全隱患找出來，并獻計獻策，加以改善和解決。

    生產(chǎn)車間的一線工人么，就提各種較為專業(yè)的意見，什么修理設備時要先關(guān)電源，以防止頭發(fā)和手臂絞進去嘍；或是在熱處理過程中，加熱件附近不能存放易燃物品嘍之類的。辦公室里的人么，相較于車間，沒那么多安全隱患，但大家有指標要完成，每個人都要提，不提不行。五月左瞅又瞅，絞盡腦汁，也想了一條。

    她提的是大家下班后切記關(guān)閉電腦電源，否則電腦會有自燃和爆炸的危險。她這提案其實就是廢話一句，誰下班會不關(guān)電腦？而且津九的5s管理執(zhí)行得很徹底，不關(guān)電腦就跑路，被抓到的話，要開大會□□的，□□還不行，回來還要寫始末書。

    肖系長超常發(fā)揮，這次共提了三條意見。三條意見的內(nèi)容都比較新穎，和以往大家所提的千篇一律的大不相同。

    首先，他建議大家今后用a4紙時千萬要小心，因為紙張?zhí)?，邊緣鋒利，有割傷手指的危險。意見下面還有他羅列的一個具體事例，就是財務課出納小杜前兩天不小心被剛開封的a4紙給割傷，導致了一場小小的流血事故。

    第二條意見，舉行諸如消防演習等需要員工參與的活動時，公司要充分考慮到女員工的難處，比如要借褲裝給女員工，省的穿裙子跑不動還要摔跤，具體事例自然就是財務課的翻譯小姑娘了。翻譯小姑娘前幾天摔傷，差點釀成工傷事故，膝蓋到現(xiàn)在還貼著兩個創(chuàng)口貼。云云。

    第三條意見，今后辦公桌上的杯子有蓋子的都擰擰緊，沒蓋子的都配個蓋子蓋上，否則不小心打翻了，杯里的水潑灑出來，有使電腦等電器發(fā)生短路的危險。一旦短了路，會有財產(chǎn)損失不說，正在做的資料要是還沒來得及保存，豈不是損失慘重？

    肖系長的這三條視角獨特、具有建設性的意見當即被采納，而且在全公司推行了下去。不僅如此，竟然還榮獲全公司提案獎第二名，得到獎金一千五百元整。推行下去的第二天，大家的馬克杯上都多了個蓋子，不管有用沒用，形式上卻達到了要求。

    肖系長領了一千五回來，笑得合不攏嘴，叫小杜去挨個問財務課的人想去哪里吃飯哪里耍，他要請客。

    大家的一致意見是吃日料，研究來研究去，最后大家聽從了小杜的意見，定在本周五晚上去古北那邊的日餐廳赤羽吃飯。

    五月頭都大了，想了想，把大眾點評網(wǎng)上一條頗為客觀的評價找出來，念給大家聽：“赤羽古北一帶生意最好的一家日料店，顧客以日本人居多，特地觀察了一下，至少在90%以上。因客流量大，魚生菜品等比較新鮮，但是，讓人難以忍受的是，mama桑和店員小姑娘都很傲慢，有歧視中國顧客之嫌，整家店里的工作人員，從上到下對中國顧客都不怎么友好。中國人進去，無一例外地會把你安排在靠近走道和門口的位子上；而日本人一進門，馬上一群小姑娘蜂擁而上，熱情萬分，mama桑更會親自來打招呼，再送菜單上沒有的菜品，等等。所以，除非公司請客，否則我不會再去光顧，也呼吁大家都不要去?！?/br>
    念完，義憤填膺道：“系長，那家店不靈，竟然歧視我們中國人，我都替她們感到汗顏，我們要堅決抵制這種店，建議換家地方！”

    肖系長看看小杜，不出聲。小杜手一揮，說：“那家mama桑的作風就是這樣，上海灘有名的崇洋媚外，管他那么多呢，只要菜新鮮就行了！日料么，主要還是吃生魚片，生魚片一定要新鮮知道伐，不新鮮的話，乖乖隆地咚，要出大事情?！?/br>
    其余幾人默默點頭，表示認同小杜的說法。

    五月又去游說呂課長，和他抱怨說：“不如換家店吧，吳老板那里就不錯，還能照顧到他生意，一舉兩得。赤羽那種日料店哪里好啦？那么貴？以前只要兩百塊不到一個人，今年聽說已經(jīng)漲到328元一人了，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