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已現(xiàn)出些微淺光。

    外頭傳來些輕響，她索性起身，穿衣出艙。天色尚早, 碼頭還籠在黯淡的灰夜里，天際光芒只薄薄一線壓著海，碼頭上已經(jīng)有人來來往往，玄鷹號(hào)旁邊停的另一艘船甲板也站著不少人。巫少彌站在桅桿之下盯著船員檢查船上各處，目冷神斂，衣裳被晨風(fēng)吹得貼著身骨往一側(cè)飛，那身形瘦削卻筆挺，像裹著布的無鞘劍。

    一轉(zhuǎn)頭，他瞧見霍錦驍，眉色散開，朝身旁的人吩咐幾聲，便匆匆翻身下船，跑到玄鷹號(hào)來。

    “師父，怎不多睡會(huì)？”巫少彌看看天色，問她。

    “睡不著?！被翦\驍坐到船舷上，她本想早些起來替他打點(diǎn)出船的事，不想他卻比她還早起來，“都準(zhǔn)備好了？”

    “好了?！蔽咨購浶﹂_，“師父別cao心，這點(diǎn)小事我能辦好?！?/br>
    霍錦驍抬頭瞧他瞳眸，清澈里有些執(zhí)拗的小心翼翼，看起來還像個(gè)努力的孩子，用心做功課，想求先生的贊許，不知不覺間就長大了。

    時(shí)間最是煉人。

    “我不cao心船上的事?！彼龘u頭，也隨之笑起，“這趟來回也要個(gè)五六日時(shí)間，也不知那邊情勢如何，你自己小心些，別莽撞，多聽高爺?shù)囊庖?。他在三港行商多年，熟悉這一帶情況，多請教他總不會(huì)有錯(cuò)。早去早回，我在這兒等你?！?/br>
    “我曉得?！蔽咨購浾舅媲翱傆蟹N自己還是孩子的錯(cuò)覺，他搓搓手，又道，“師父你坐會(huì)，我去給你買早點(diǎn)，想吃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碼頭口第二家粥鋪，我要清粥和炸魚卷，你再給船上的兄弟帶些別的?！彼呐乃念^，受了他的好意。

    巫少彌應(yīng)聲而去。

    不多時(shí)他便拎來兩份粥，一袋魚卷?；翦\驍挑眉：“就這點(diǎn)？”

    他回身指指碼頭：“哪能啊？這是師父的，兄弟們的早點(diǎn)我叫老板送過來了?！?/br>
    他把整間粥鋪的早點(diǎn)都給買來了。

    霍錦驍莞爾。

    ————

    吃過早點(diǎn)，碼頭更加忙碌，霍錦驍也不得空閑，帶著柳暮言點(diǎn)好貨物，等高老板帶人前來又是一通寒暄，直至巳時(shí)中日正當(dāng)空，船方出海。隔著港口長長的碼頭，霍錦驍揮手送別巫少彌。

    長空闊海，少年漸遠(yuǎn)，化作天邊一葉舟影。

    巫少彌一走，霍錦驍便得閑，坐在港口的茶寮里小憩，喝著新煮的涼茶，搖著大葵扇，隔著陳舊的竹簾看碼頭上的人來人往，慢慢瞇下眼眸。天越發(fā)熱了，躲在陰涼處被風(fēng)一吹，別提多愜意。

    竹簾被人輕輕一挑，有人閃入茶寮里，她也不睜眼，聽那腳步聲有些像林良，便懶懶道：“大良哥？”

    “是我。景姑娘?！蹦侨嗽谒磉叺臈l凳坐下。

    霍錦驍立刻睜眼坐起：“二公子，你怎么來了。”

    身邊坐的是梁俊毅。

    他今日穿了身淺淡的衣袍，臉頰有些紅，顯得緊張，手在膝頭握了又松，語氣倒還平靜：“我來尋你?！?/br>
    霍錦驍只當(dāng)他要問昨夜夜探梁同康書房之事，心里已斟酌過幾重說法，聞言道：“二公子有何事？可是要問昨夜之事？”

    豈料梁俊毅卻搖了頭，雙手緊緊一握：“景姑娘，我……近日父親在替我相看親事，可他挑的，我不要，我心里……”

    他說著一頓，看了看她的神色，又道：“我心里已經(jīng)有鐘意的姑娘，只是不知她的想法?！?/br>
    這些話，本是他昨夜想對她說的。她這樣的姑娘，尋求的是天高海闊，不拘禮法，若是找媒婆上門未免落俗，有些話，需要他親自對她說。

    霍錦驍聞言立刻會(huì)意，不免添上幾許尷尬，倒情愿他來質(zhì)問自己夜探梁家之事。

    生平最不怕的就是硬碰硬，最怕的就是這種非說不可的拒絕。

    “二公子出身好，門第高，這姑娘定是門當(dāng)戶對的大家閨秀，和我們這些江湖人可不一樣。”她少不得硬了頭皮接話。

    “小景，不是大家閨秀，我家里也沒有門戶之見，我就喜歡江湖兒女的爽快性情?！彼徊顩]直言心事。

    霍錦驍端起茶食不知味地飲了口：“江湖兒女習(xí)慣漂泊，怕不適合二公子?！?/br>
    “不會(huì)的，她若想漂泊，我就陪她，若想停下，我可以為她筑巢，只要她愿意。說起來，倒是我配不上她，我雖出身富貴，卻是庶出，日后若想有些成就少不得自己打拼，還要她陪我吃苦，她會(huì)不會(huì)嫌棄我？”既然說開了，他就沒了顧忌，反倒緊緊盯著她，目光興奮而期待。

    霍錦驍不好接，想了半晌才道：“二公子別妄自菲薄，嫡庶之分不過世人眼中桎梏，你很好，她不會(huì)嫌棄你，只是人各有緣法，江湖兒女有江湖兒女的歸宿，富貴錦繡有富貴錦繡的去處。她既然是直爽性子，若是與公子有意，必不會(huì)迂回，若是無意，公子多問也無用?！?/br>
    雖未明言，卻已回答了他。

    梁俊毅目光垂落，眉間浮現(xiàn)痛色，只淡道：“小景，你還喜歡祁爺？”

    這話已問得直白。

    “沒，我和祁爺只是師友之情，不過我確已心有所屬，只是塵埃未定，我……”說著，她低下頭，臉有些紅。

    他問得直接，她回答得明白，再說下去未免又過了頭。

    梁俊毅點(diǎn)點(diǎn)頭，不再追問：“其實(shí)早上出門時(shí)，夫人已經(jīng)與我說了，只是我不死心，想親自問問你。”

    他站起，扯出些許笑，眉頭卻展不平，這強(qiáng)顏歡笑落在霍錦驍眼中，總叫她心里過不去，可男女之情若是無意，她要不說明白，難免叫他耽擱更多，倒不如痛快一刀來得干脆。

    “二公子，對不住……”她跟著站起，低語。

    他很好，溫柔和煦如三月陽光，可終究不是她心里那縷光，縱然再明亮，也是要被辜負(fù)的。

    “你道什么歉？與你又無干。好了，我出來許久，也該回去，告辭?！绷嚎∫銢_她一抱拳，也不待回話便轉(zhuǎn)身掀簾離去。

    霍錦驍跟著他走到簾外，他的步伐起初緩慢，漸漸加快，在港口的陽光里落下細(xì)長的影子。她盯著那道影子發(fā)起怔，連人什么時(shí)候消失在港口也不知道。

    ————

    石潭港的日子平靜，大事結(jié)束，平南和燕蛟的人難得清閑，每日都躲在碼頭茶寮里頭吃酒賭錢。霍錦驍卻掰著指頭數(shù)日子，她心里可不太平。進(jìn)了四月，天一日熱過一日，鬧得人心更煩躁，太子那里沒有任何消息傳來，魏東辭像投進(jìn)海里的石頭，沒有動(dòng)靜。

    她又去了趟梁家，為上次的事專程給曲夢枝致歉，曲夢枝卻有些心不在焉，不像從前那般爽利，言語間倒是幾次問起祁望。

    可祁望也未回來，曲夢枝極為失望，更加恍惚。

    霍錦驍見她臉色不好，眼底有些黑青，只當(dāng)她身體不好，略勸了幾句就離開梁家，梁俊毅她也沒見著。

    隱隱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