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沒有那件事,如今的陸小鳳,還會是陸小鳳么? 變故是發(fā)生在他帶著那個小丫鬟登船的清晨。沒入自己后心的一劍讓他猝不及防,而唯一能夠接觸到自己的劍的,除卻那個女子,不做第二人想。 倒地之際,陸小鳳看見那位“朋友”的臉。他本不必來,而他來,便是要讓陸小鳳死個明白。 卻原來,那人之所以喜歡結(jié)交初出茅廬的江湖人,便是要暗中觀察他們的潛質(zhì)。一旦發(fā)現(xiàn)有人可能超過自己,他便會暗下毒手。索性這人天賦不低,這么多年來像是陸小鳳這樣倒霉的,也不過只有一兩個。 一兩個初出茅廬,聲名未顯的年輕人,在他們真正揚名天下之前被人悄悄扼殺,根本就不會有人留心。 陸小鳳聽完這人的話,心里涼了大片。 “相識一場,陸某就不給你添麻煩了?!闭f著,他咬牙跳入海里,血染紅了大片海水。那人等了一會兒,看海中沒有動靜,方才離開。 而他離開之后,有特殊閉氣方法的陸小鳳便爬上了一艘商船,斷續(xù)昏迷了不知多久,一直到那商船有人發(fā)現(xiàn)他,他才塞給了那人自己身上所有的銀子,叫那伙計給他送些飯食,到距離白云城最近碼頭再叫他。這也是為何他會出現(xiàn)在那個碼頭的原因。 至若而后來的事情,葉且歌便都知道了。 聽完了陸小鳳的敘述,一時之間屋子里沒有人說話,只能聽見窗外海浪翻滾的聲音 第21章 雨洗東坡月色清。 第二十一章。雨洗東坡月色清。 葉且歌沒有說話,因為她不知道說些什么。 與陸小鳳相比,她實在是太過幸運。出身藏劍,讓她從小就生活優(yōu)渥,并沒有體會過什么民間疾苦。而整座藏劍山莊中的人,也都友善和樂。至若十五歲出莊,幾經(jīng)生死,卻也幸運的從未見過人心險惡。 ——葉且歌的親人,都是護(hù)她愛她之人。葉且歌的朋友,都是肝膽相照、性命相托之輩。她聽說過江湖人心險惡,可是,那卻也只是聽說過。 葉且歌實在不知道,自己該如何去安慰被所謂朋友捅刀的陸小鳳。可是她也明白,這個時候陸小鳳需要的,或許并不是安慰,而是沉默。 良久之后,陸小鳳用胳膊遮住了自己的雙眼,低聲問葉且歌:“葉兄,你說,到底什么才是江湖?江湖揚名就真的那么重要么?” 重要到可以讓“朋友”與“道義”這兩個詞染上污穢,重要到可以去追逐名利而忘了自己的初心。想想當(dāng)年信誓旦旦說要名揚江湖的自己,陸小鳳忽然覺得有些可笑了。 葉且歌輕輕的抿了抿已經(jīng)涼了的茶水。淺碧的茶湯帶著一絲苦澀,讓她的聲音也有些凝重。無名指劃過杯口,葉且歌垂眸,似嘆似怨:“大概,人才是江湖。有人的地方,就有江湖吧。” 猶豫了半晌,葉且歌還是對陸小鳳說道:“第一個問題,那你從今以后,還會信任朋友么?” 床上的陸小鳳坐了起來,他踉蹌著走到了葉且歌身前。因為他覺得,這些話,需要注視著葉且歌才能說得出來。他說:“葉兄,陸某只要有像你這樣的朋友一日,便永遠(yuǎn)不會去懷疑自己的朋友?!?/br> 說著,他似乎要透過了葉且歌,看到很多很多的人。仿佛只是一瞬,卻又仿佛過了很久,注視著葉且歌澄澈的眸子,陸小鳳將自己生平所交細(xì)細(xì)的過了一遍,然后,他輕聲說道:“只是,從此以后,有些人卻再也沒有資格稱為我的朋友了?!?/br> 其實,問出那句話之前,葉且歌大概已經(jīng)知道這個答案了。她將陸小鳳扶到床上躺下,自己又彎腰從桌子后面拿出了一個劍匣。 沒有打開劍匣,也沒有將之遞給陸小鳳。葉且歌只是將這個劍匣放在自己的膝蓋上,然后對陸小鳳問道:“第二個問題,從此以后,你還要用劍么?” 被自己的劍刺穿后背,對于誰來說都不是很好的體驗。而就在方才的那一瞬間,葉且歌從陸小鳳的眸子中已經(jīng)看出了一種變化。 一個人,是否真的能在一瞬間改變?至少葉且歌覺得,陸小鳳是能的。他是她遇見過最豁達(dá)之人,這種豁達(dá)不是歷經(jīng)世事之后的看開,而就是他的性格本身。 在那么一瞬間,葉且歌沒有在陸小鳳的眼中看出來恨意——事實上,只要陸小鳳還是一個人,他便是有理由去恨的。自己第一次結(jié)交的摯友,自己第一次心悅的女人,這兩個人的聯(lián)手背叛,在他最柔軟的地方下刀,留給他最難堪的傷口。他是完全有理由去恨去怨的。 可是陸小鳳沒有。因為,他是陸小鳳。 在他的眼中,葉且歌看到的是一瞬間褪去的急躁。曾經(jīng)大漠之中的陸小鳳,眼角眉梢都是躍躍欲試的急切,也毫不掩飾自己想要名揚江湖的野心??墒沁@一瞬間,他眼中對名利的追逐徹底褪去,一時之間,竟澄澈得宛若稚子。 沒有著急回答葉且歌的問題,陸小鳳卻說起了一個看似全然無關(guān)的話題:“都說江湖人容易遺忘初心,可是葉兄,我想試一試,看看自己能不能一直初心不負(fù),不行難與人言之事。” 何事不懼人言?茫茫江湖,就是那些德高望重的武林名宿,恐怕也不敢說自己一生沒有做過一件不懼人言之事。然而此刻,陸小鳳這樣說著,葉且歌卻忽然覺得,他是可以做到的。 目光有些惋惜的看著葉且歌手中的劍,陸小鳳伸出了自己的手,對她道:“劍乃傷人之兵,從此之后,我就用我這幾根手指安身自保便可。”卻終歸有些黯然,陸小鳳低聲道:“總不見得有人能奪了我的手指,再過來戳我吧?” 像是被這個說法取悅,陸小鳳躺在床上,不由的笑出了聲。不想?yún)s牽動了背后的傷口,讓他“嘶”了一聲。 問題已經(jīng)有了答案,葉且歌用手拂過那個劍匣,注視著陸小鳳。片刻之后,葉且歌頷首:“好?!?/br> 略微一頓,葉且歌將那劍匣打開,露出里面的軟劍,對陸小鳳鄭重道:“此劍名曰別霜,重三斤四兩,長六尺三。陸兄既然已有決斷,今日葉某便將之封入劍冢?!?/br> 陸小鳳愣了愣,轉(zhuǎn)而又跟著笑開。他最后一次看過那柄劍,像是在和十七歲之前的自己訣別。半晌之后,他輕聲說道:“有勞葉兄?!?/br> 從此之后,他將不再用劍。此劍為他而鑄,也因他只能在劍冢之中蒙塵。雖然遺憾,卻也算是鄭重高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