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多時，門子領(lǐng)著他進去，到前廳找管事的白露。白露含笑請他坐下, 提起案頭的炭筆：“如能破鏡重圓正是好事。請先生告訴我你的名姓、住址、你要找的女人名姓、多大歲數(shù)，大略是個什么模樣, 我去查?！?/br>
    此人躊躇片刻，問道：“敢問大姐, 那些……女人都在慈祥莊么？”

    “不都在慈祥莊?！卑茁兜溃坝行┰诖葠矍f。人數(shù)太多慈祥莊住不下。倘若這兒沒有你要找的女人, 我會寫箋子送到慈愛莊去查?！?/br>
    此人點頭：“我叫何鎖子, 家住釘子巷，我媳婦姓錢, 約莫三十來歲，身長不足五尺……”

    白露提筆記下來, 抬頭望著他道：“我重復(fù)一遍你聽聽?！彼炷盍艘槐?，“可對？”

    何鎖子拱手：“對，多謝姑娘?！?/br>
    白露站起來：“請何先生稍等，我去里頭查名錄?！?/br>
    “煩勞姑娘?！?/br>
    白露走了兩步, 忽又喊了個小丫頭給何先生上茶?！懊麅宰佣啵率且樾┕Ψ?。”何鎖子又謝。

    他遂當(dāng)真等了足有大半個時辰，白露走出來歉然道：“我查了一遍沒查到，恐怕漏掉再查一遍，依然沒有。錢女士只怕在慈愛莊。我這就寫箋子，回頭有人去慈愛莊送東西自然帶過去，明兒就有消息回來。”

    何鎖子思忖片刻，拱手道：“敢問慈愛莊在哪里？不煩勞姑娘，小人自去便好?！?/br>
    白露又歉然：“我不知道。我不過是個登記名錄的?！焙捂i子無奈，謝了她，說明日再來。

    次日上午，何鎖子又來了。白露笑遞給他一張箋子，箋子上寫了地址：“幸不辱使命。錢女士在慈愛莊，有兩個兒子，一個六歲、一個周歲，可對？”

    何鎖子驚喜：“不錯！”乃向白露一躬到地，“多謝姑娘！”拿著箋子走了。

    慈愛莊與慈祥莊相距不遠，此人跑起來也快，不多時便趕到了。乃走進慈愛莊，見著管事的大丫鬟，求見錢氏。這丫鬟依然拿炭筆記錄了二人的名姓、地址等，起身去里頭查冊子。又查了又小半個時辰，出來告訴說：“查著了。今兒她們培訓(xùn)，我去喊她，你稍等等?！焙捂i子大喜。

    半晌，錢氏走了出來。何鎖子打量幾眼，數(shù)日不見這女人如同變了個人似的。身形顯見胖了一圈兒，穿著藍布的短衫和褲子，頭上扎著藍頭巾，手中拿了塊手帕子，干干凈凈。見著何鎖子，淡淡的問道：“有事么?！?/br>
    何鎖子心中有種不大好的預(yù)感，輕嘆一聲：“孩子可好?！?/br>
    “都好。吃得飽睡得香，大小子下個月就念書了。”

    何鎖子默然片刻，道：“如今已有些工廠開始招工，蘇知府也張榜招賢治水。我賺了錢去你家正經(jīng)提親。”

    錢氏冷笑道：“你知道我家在哪里？”

    何鎖子柔聲問道：“媳婦兒，你家在哪里？老丈人、丈母娘什么性子？可有大舅哥小姨子？你同我說說。”

    錢氏面色無波：“我不想嫁你?！?/br>
    何鎖子懇切道：“往日都是我不好。如今你不在了，方想起你的好來。沒有你，家里頭都不知成了什么樣子?！卞X氏不語。他又道，“我今后必改。”錢氏依然不語。何鎖子給她彎腰行了個禮，“只看兩個孩子的份上吧?！?/br>
    錢氏道：“我在你家七年了，從早到晚做事，卻只能吃那么點子野菜湯水。”

    “今后斷乎讓你吃飽飯?！焙捂i子道，“只是我母親年歲大了，總不能讓她做事。這些日子連我的衣裳都是她老人家洗的，你于心何忍?！?/br>
    錢氏目中含淚瞧著他：“你母親日日罵我、行動便打我，在我孩子跟前說我壞話，我為何要于心不忍？我連月子都沒出便替你們家劈柴、在冰冷的水里頭洗衣裳被面子，你們又于心何忍？你母親是人，我便不是人？”乃咬牙忍住淚珠子不掉，站起來就走。何鎖子并不挽留，只淡然立著看她轉(zhuǎn)過里頭去了。

    次日，何鎖子又來找錢氏。管事的丫鬟已認得他了，笑道：“何大叔好癡情。等著，我?guī)湍愫八?。?/br>
    何鎖子微笑拱手：“多謝?！?/br>
    等了半日，丫鬟回來來，有些難為情道：“何大叔……錢大嫂她……”

    “她怎么了？”

    “她走了?！毖诀叩溃白騼合挛缇娃o工走了?！?/br>
    何鎖子大驚：“辭工走了？她不是你們這里的女工么？你們怎么會放她走？”

    丫鬟道：“人家是女工，又不是奴才。她不想干了，我們也沒法子?！?/br>
    何鎖子皺眉：“你可知道她去哪里了？”

    丫鬟搖頭：“不知道。聽她領(lǐng)班說，她打聽了去北美的船票，還說太貴了。她領(lǐng)了工錢走的，算算當(dāng)有個三百來錢吧，北美船票必是買不起的。”

    何鎖子“砰”的砸了下桌子，嚇了丫鬟一跳。何鎖子面色黑如生鐵，半晌，一言不發(fā)走了。丫鬟在后頭嘀咕：“你媳婦走了與我什么相干！給我臉子瞧算什么！”見他走遠些，又唾了一口。

    大半個時辰之后，何鎖子到了贛江碼頭，打聽昨日可有人見過一個模樣與錢氏相似的女子。果然有人看見了?！按┲簧淼乃{布衣裳，手里牽著個六七歲的小子，懷里還抱了一個?！?/br>
    何鎖子點頭：“不錯?！?/br>
    那人道：“這位大嫂走得好生著急。昨兒有艘去九江的船已滿員了，她愣是求人家讓了張船票給她，還多給了錢呢。我都勸了她，上九江的船日日有，不如今兒再走；她只不聽?！?/br>
    何鎖子忙說：“日日有？今日也有么？”

    “有??！早先都沒人坐的。近日聽說吳王在長江出?？谛陆ㄉ虾８?，急需勞力，特意在長江各處港口開了勞工運輸船，從蜀國開始沿江不知多少人便趕過去做工?！贝巳诵ξ溃叭思医ǜ垡氖悄卸?，她一個女人去能做什么？找個有力氣的男人嫁了么？”何鎖子冷冷盯了他一眼，嚇得他打了個哆嗦。

    下午，何鎖子買了張船票去九江。船開走后，碼頭上有人返回慈祥莊給蘇澄楊國泰報信。蘇澄松了口氣。

    原來，前些日子梅大夫提醒蘇澄，怕是得將錢氏母子藏去別處。那么多強搶民女的，蘇澄最厭惡這個何鎖子，乃立時送她們?nèi)チ速Z氏馬行。楊國泰想著，綠林人最愛月黑風(fēng)高夜爬墻上樹，遂在慈祥莊外墻頂上撒了拿青石研磨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