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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混亂不堪的宮門,此時已沒有多少人了。余下的一雙雙眼睛皆望向馬上,只消一眼,便知夜先生已是香消玉殞。他們表情難言,似乎想說什么,又半個字也不敢說,只得目送馬匹緩緩從他們身邊走過,直往夜府而去。……夜府。本就是傳承百年的簪纓世家,夜家人世代為官,常有大儒,子嗣中也常出神童天才,只是都沒有夜清的名聲響亮,這才顯得低調(diào),有些不為人知。幾可與夜清齊名的天才們都不為人知,更別提那個自幼病弱的幼弟了。師如知道,夜清說的幼弟,正是她一母同胞的親弟弟,夜府里唯一的嫡出少爺。這位嫡長子叫什么,師如不清楚,但她清楚的是,夜清與幼弟關(guān)系極好,她以前有回在夜清面前多嘴,說了句藥罐子,就惹得夜清一連數(shù)月沒和她說話,好險斷了兩人那亦敵亦友的關(guān)系。可現(xiàn)在,夜清死了。她視為此生唯一對手的夜清,死了。師如坐在椅子上,看夜家人對那具尸體痛哭,看夜夫人哭到快要厥過去,也沒忘不要讓人把消息傳去小少爺?shù)脑鹤?,免得小少爺哀思過重,一病不起。夜清死了。師如想,就剩一個幼弟了。她該替夜清好好照顧那位小少爺——白幡喪幔,披白掛素,半夜前還是鐘鳴鼎食之家,一轉(zhuǎn)眼,夜府便開始cao辦起喪事,送家中的嫡長女下葬。不知是為小少爺著想,還是為著別的什么原因,夜清停靈連三天都沒滿,更沒有大張旗鼓的哭靈,以完全沒驚動小少爺?shù)穆晞?,悄無聲息地將靈柩送往夜家祖墳,悄無聲息地落葬。坊間皆傳,原來夜家里最受寵的不是大小姐,而是小少爺。受寵到,身為嫡長女,葬禮卻粗糙之極,整個喪事中更未見那傳說中的小少爺出面。也就是說,小少爺至今都不知長姐已死之事……過了兩天,靖王攜密旨登門拜訪。與夜老爺夜夫人密談片刻,不多久,靖王離開夜府,身后卻多了兩輛馬車。其中一輛馬車?yán)?,沉睡著的,正是那位自幼病弱的小少爺?/br>馬車隨靖王進(jìn)宮,在宮城中兜兜轉(zhuǎn)轉(zhuǎn),停在了一座門可羅雀,少有宮人來往的宮殿前。仰頭看去,藍(lán)底金字,鐵畫銀鉤,跌宕遒麗。此三字——萬、春、宮。……萬春宮里沒幾個宮女,也沒幾個太監(jiān),宛妃不知在哪,三皇子更不知在何處,偌大的正殿里空空蕩蕩,沒什么人氣。千香沒有多看,在靖王的指點(diǎn)下很快將偏殿收拾好,扶她家小少爺躺了下來。小少爺常年臥病在床,盡管靖王只看了兩眼,卻也看出他身體很是瘦弱,臉色蒼白,唇色亦是蒼白。他閉著眼睛,睡容安然,靖王恍惚覺得有些熟悉,正待細(xì)看,就被千香有意無意地?fù)踝×?,問出口的話也轉(zhuǎn)移了她的注意力。“請問靖王,宛妃娘娘何在?”千香道,“進(jìn)宮前,夫人曾囑咐奴婢,要將一樣?xùn)|西親手交予宛妃娘娘?!?/br>靖王道:“隨本王來?!?/br>她們進(jìn)了正殿,深入后殿之中,卻不是去往最里處的寢居,而是繞了半圈,來到一間小佛堂前。這小佛堂地處陰暗,掩著的門里有幽光透出,佛香飄忽不定,無端端讓人膽寒。靖王卻非常熟悉似的,抬手叩了幾下門。“宛妃娘娘,靖秋來看您了?!?/br>本朝皇室為阮姓,靖王的“靖”之一字沒別的用意,只是取自她名。她本名叫阮靖秋,人如其名,她名字同她這個人一樣英氣十足,沒有半點(diǎn)女子?jì)扇嶂畾狻?/br>靖王叩了門后,靜等片刻,才聽里頭傳來一道女聲:“進(jìn)來吧。”這女聲聽起來非常飄渺,幽幽冥冥不似真人,摻雜著鼻間若有若無的佛香,讓人感到發(fā)自骨子里的冷意。千香定了定神,緊隨靖王進(jìn)入小佛堂。進(jìn)去了,循著昏暗的燭光一掃,這才發(fā)現(xiàn)這里不止宛妃一人,另有兩個嬤嬤也跪在其中,面色肅穆莊重地默念佛經(jīng)。千香看過了,和靖王一同行禮:“見過宛妃娘娘?!?/br>戴著帽子,穿著海青,從后望不出什么,只能望見其身形極瘦削的女人緩緩道:“夜家的千香,來了嗎?”千香道:“回娘娘的話,奴婢來了。”宛妃道:“東西呢?”千香道:“帶來了?!?/br>說著上前去,將袖袋里的錦囊遞過去。打開錦囊,里頭躺著的赫然是個和當(dāng)初夜清拿給帝王看的那個幾乎一模一樣的手帕。第68章貴相5兩張手帕,一樣的素白,一樣的泛黃,一樣的紅梅。若說兩張手帕有哪里不一樣,無非是千香帶來的這個上面的紅梅,非是用紅色絲線繡成,而是由切切實(shí)實(shí)的鮮血染成,色澤略有些發(fā)黑。染得隔了這么多年,也似乎仍能讓人聞到那鐵銹的血腥味。宛妃垂眸看了片刻,須臾,竟低低笑出聲來。她笑聲很輕,和她說話一樣是極飄渺的,宛若天外佛語仙音,可千香卻感到一種毛骨悚然。這間佛堂當(dāng)真詭譎。千香想,難怪坊間都傳萬春宮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沼澤,宛妃也是由食人的妖物幻化而成,如今看來,被拘在萬春宮里二十余年不得出現(xiàn)在人前,除每年僅有的能讓她出宮放風(fēng)的那么一天外,她成天成夜地窩在這方寸之地,日日夜夜對著佛祖禱告,似乎早已瘋了,和妖物沒什么兩樣了。回想起當(dāng)初自家小少爺竟能同宛妃密談?wù)幌挛纾阌X著,果然小少爺不愧是小少爺,面對宛妃還能面不改色,小少爺真的越來越厲害了。只可惜小少爺?shù)纳碜印?/br>未再深想下去,宛妃已然收了帕子,問:“你能否告訴本宮,你家小少爺究竟是從何處得到的這個東西?”千香道:“奴婢只是個下人,奴婢不清楚。”宛妃道:“本宮找了二十多年都沒能找到,他竟直接送過來。”她又笑了,喟嘆般地道,“夜家人,真是厲害啊?!?/br>千香沒說話。宛妃也沒再說什么。她從蒲團(tuán)上起來,轉(zhuǎn)身面向千香。千香這才看到她的臉。四十歲的女人,臉上竟奇異地沒有一絲皺紋,肌膚白皙光滑,渾然若二八少女。雖青絲藏在帽里,又身著寡淡的海青,卻還是美艷不可方物,美得讓人驚嘆,同時也更讓人覺得,說宛妃常年吸食處子精血用以永葆青春的傳言,大約并不是空xue來風(fēng)。否則,要如何解釋這二十余年里,每每新進(jìn)萬春宮伺候的宮女,無一例外全都死無全尸之事?千香想著,臉上卻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