甚神情波動，將所有的心思都藏得極好。

宛妃起來了，旁邊兩位嬤嬤也跟著從蒲團上起身。她們一左一右地攙住宛妃，扶著主子當(dāng)先走出佛堂，其中一人低聲道：“跟上?！?/br>
千香和靖王跟在后頭。

出了佛堂，繞了半圈，她們在正殿落座。

剛剛還是空無一人的殿宇，這會兒已有兩排宮女垂手立著，幾個太監(jiān)也在旁邊伺候著。小幾上整整齊齊地擺著幾盤點心，千香掃了眼，都是御廚剛做的，有兩樣還熱騰騰地冒著熱氣兒，聞起來香得很。

——這和傳言不符。

傳言里說，宛妃早自生自滅，日子過得凄慘無比，比浣衣局的宮女還要可憐。

可眼下看來，哪里凄慘，哪里可憐？

青蔥般的手指拈起一塊點心，送到唇邊咬了一小口，軟糯酥甜，瞬間唇齒生香。再喝了口香茶，拿帕子輕輕碰了唇角，宛妃這才道：“你們小少爺呢？”

千香道：“回娘娘的話，小少爺正在午睡。”

宛妃道：“這都什么時候了，還在午睡？”

千香道：“小少爺身子不好，每日要睡九個時辰才會醒來?！?/br>
一天十二個時辰，小少爺每天清醒的時間，只有三個時辰。

宛妃道：“睡九個時辰？真真是奇了。說來本宮也有些乏了，等晚間你家小少爺醒了，讓他來見本宮，本宮帶他去見三皇子?！?/br>
千香應(yīng)是。

接著宛妃再對靖王道：“靖秋來，和本宮一起去歇會兒?！?/br>
靖王依言扶她去后殿歇息。

千香回了偏殿，見小少爺?shù)募绨蚵对诒蛔油?，她正要上前把被子掖好，就見小少爺睜開眼，眼神清明，顯然醒了有一會兒了。

她把小少爺扶起來，倒了杯熱茶伺候他慢慢喝下。

熱茶緩解了喉嚨里的癢意，千香又給他揉了會兒太陽xue，看他眉頭舒展開來，知道他舒服了，才把剛才和宛妃的對話一字不漏地復(fù)述給他聽。

末了，道：“小少爺，宛妃好像很懷疑那東西的來歷?！?/br>
“沒事。”江衍下了床，慢吞吞地伸了個懶腰，眉眼間噙著一點懶意，“總歸不是假的，她再懷疑，也找不出證據(jù)?！?/br>
千香道：“小少爺說得是?！庇值?，“奴婢還有一事不解?！?/br>
江衍道：“什么事?！?/br>
千香道：“奴婢觀宛妃與靖王，她們兩人的五官似乎有些相像?！?/br>
江衍聽了，夸了她一句：“觀察得很仔細(xì)。”接著才答道，“本就是母女倆，能不相像？”

千香驚道：“母女倆？可當(dāng)年不是……”

可當(dāng)年不是死了位公主，只三皇子一個活了下來嗎？

而且，明明是貴妃生的靖王，又怎么變成宛妃生的？

千香話還沒說完，就見江衍食指比在唇前，示意她噤聲。

有人來了。他無聲說道。

果然，沒有一點腳步聲當(dāng)前奏，叩門聲直接響起：“方才聽到了說話的聲音，可是小少爺醒了？”

千香過去開門，來者正是靖王。

進入偏殿，靖王的目光理所當(dāng)然地在江衍身上停駐片刻，看他蒼白著臉要行禮，身體瘦弱得仿佛一陣風(fēng)就能將他吹倒，忙出手?jǐn)r了，也沒繞彎子，直接道：“小少爺喜歡吃什么？宛妃娘娘想給小少爺送些茶點過來。”

江衍搖頭：“臣身體不好，每日多用藥膳，謝過宛妃娘娘的好意了?！?/br>
小少爺是夜家唯一的嫡子，也是世子，日后是要承襲夜老爺?shù)木粑坏摹?/br>
一旦承爵，以夜家的地位，饒是靖王也得對他禮讓三分。

是以當(dāng)靖王問起他平時吃的都是什么藥膳，對他釋放善意時，江衍也沒瞞著，讓千香撿幾個常吃的說了。

靖王記下了，簡單再說了幾句，便要回正殿去。

卻在走前，有意無意地問：“還不知小少爺?shù)拿?？?/br>
“夜清?！辈耪局f了幾句話，江衍就感到有些累了。他強撐著沒坐，只微微瞌了眼，極平靜地道，“臣與家姐共用一個名字。”

——也共用一個身份。

夜家嫡長女是他，嫡長子亦是他。

或者說，夜家從來都只有一個嫡長子，而沒有嫡長女。

聽了江衍的回答，靖王許是想到什么，狐疑地看他一眼，抬腳走了。

靖王走后，千香將門關(guān)好，轉(zhuǎn)頭看江衍已經(jīng)面色疲憊地歪在床邊，呼吸急促，冷汗頻頻，她疾步走過去，正要給他取藥，就見他抬手捂嘴，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后，有鮮紅的液體慢慢從指縫里溢出，滴落在素色的衣服上，刺眼極了。

“……小少爺！”

千香忙拿了藥給他服下，看他還想咳，又忙給他拍背撫胸：“您快躺下，您身體再經(jīng)不得發(fā)作了?！?/br>
又拍又撫好一陣后，江衍終于沒再咳了。她扶他躺好，又給擦臉擦手，衣服也輕手輕腳地?fù)Q了，看他閉上眼又沉沉睡去，她抱起沾了血的衣服往外走。

才把門掩上，一轉(zhuǎn)身，就見靖王正悄無聲息地立在近處。

千香一愣，沒留神懷里的衣服被靖王拿走，后者展開衣服，看到上面的血，當(dāng)即沉了眉，低聲道：“夜……小少爺怎么會吐血？”

千香道：“回靖王的話，小少爺身體不好?！?/br>
靖王道：“身體不好就會吐血？你說實話，他到底怎么了？”

千香剛要說就是身體不好，就聽她又道：“你若不說實話，本王親自去問。”

千香只好道：“小少爺前不久中了毒?！?/br>
“什么毒？”

“毒的名字奴婢不清楚，奴婢只知自從中了毒后，小少爺每日要睡至少九個時辰，還會經(jīng)常吐血，精神大不如從前?！?/br>
夜清自幼病弱，小病不斷，大病常有，幾乎從生下來的那一天起，就一直是泡在藥罐子里的，一個再尋常不過的風(fēng)寒，都有可能讓他臥床半月。

雖說經(jīng)常生病，但夜清也是習(xí)慣了的，下不了床就讀書，下了床不能出門吹風(fēng)，只能繼續(xù)讀書，長此以往，他天賦很快便展現(xiàn)出來，作得一手好詩，寫得一手好文章，夜家里誰都比不上他。

后來約莫是因為年齡漸長，身體也好了些，他終于能出門了，為防有宵小借其身體狀況來害他，便聽從家中人的建議，以夜家嫡長女的身份出現(xiàn)在世人面前，賦詩作詞、畫畫彈琴，他名聲漸漸傳開，同樣是聽從家人的建議，去了書院應(yīng)聘夫子，每日講兩堂課，倒也不覺疲累。

直到他遇到宛妃。

他遇到宛妃，實在是太巧了。

巧得連他都忍不住懷疑，那毒其實是宛妃的杰作，否則好巧不巧的，他前腳剛中了毒，后腳就碰到被放出宮的宛妃？

并且更巧的是，他要想解毒，最需要的那一味藥材，只有宮里有，且只有宛妃能想辦法將其拿到。

如是這般，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