分卷閱讀21
這曾經(jīng)是他最希望的結(jié)局,把本該屬于李承的江山還給他,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,秦寄會因此喪命。而任何事情一旦成為回憶,便自動擁有了美化的功能。活在當下的時候,秦寄曾施加在他身上那些的逼迫折辱,注定他們此生再無可能;可當有朝一日天人永隔,跨越了生死再去回看,回想起來的,又都是那些從前不曾注意過的柔軟片段。白墻黛瓦后冒出的腦袋,捂在懷里的叫燒雞冒著絲絲的香氣,小心翼翼撕碎了墊在他靴底的里衣……那些無法釋懷的屈辱痛恨,全在無數(shù)零落的回憶中化作了裊裊的青煙,再無痕跡可尋。天啟七年,太子李承回歸王城,傷重昏迷,三月后方恢復神智。期間,左丞林辭卿掌管朝堂,肅清視聽,清正廉明,整個天啟王朝達到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。“……你要走?”寂靜的大殿中,李承極輕問。這是他們從邊境回來的第五年。林辭卿神色平靜,依然那一襲不染纖塵的勝雪白衣,沉默地跪在大殿中。一如當年拜師時,李承見他的第一面。林辭卿低緩道,“現(xiàn)今陛下社稷穩(wěn)固,國泰民安,我已沒有什么,再能為陛下做的了……”“是因為秦寄?”李承長久地看著林辭卿,半晌,干澀地開口道:“你覺得他是為我而死的,對不對?……他救了我,救了你,所以你忘不了他?!?/br>“——可是,林辭卿,你有沒有想過,也是他殺了我父王……是他大逆不道,謀反叛亂!”奏折被李承用力扔下來,滾過高高的臺階,咕嚕咕嚕停在林辭卿膝邊。林辭卿眼眸微微閃動,伸出手,把奏折慢慢撿起來,整理整齊。“……我做錯了什么呢?”李承急促地喘著氣,情緒起伏極大,雙目失神地喃喃。“我父王做錯了什么?他那樣對你,折辱你……你為什么……不肯看一看我……卿卿太傅……”林辭卿眼瞳漆黑,幽深的猶如一口古井。過了很久,他才猶如嘆氣一般輕微說,“……承兒,我是你的太傅。這世間的感情,也并非對一個人好,得到的回饋就一定是愛?!?/br>“留下來吧,卿卿太傅……”李承絕望地看著他,“我需要你,不要走……”林辭卿抬眼,看著這個高高在上,凌駕萬民之上的九五之尊。距離他們第一次見面,已經(jīng)過去了快七年,可此刻李承望著他的眼神,又分明和當初那個十七八歲的小太子沒有分毫區(qū)別。一樣的偏執(zhí)熾熱,一樣的隱忍掙扎。就像一個好不容易小心翼翼靠近,生怕再被趕開的小奶狗。林辭卿忽然就笑了。“承兒。”他嘆息一般道,“你不會再需要我了。你長大了,只是你自己還沒意識到?!?/br>“——你安插在我身邊的那些眼線,在朝堂上培養(yǎng)的那些黨羽,削弱我手中權(quán)力的那些計謀……曾經(jīng)我教給你的那些東西,你都學會了,我很高興。”李承霎時臉色巨變。“不必覺得驚慌,那些都是我教給你的,我會發(fā)現(xiàn),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?!?/br>林辭卿淡笑道,“更何況那是成為一個帝王,所必不可缺的手腕。你早晚都會學會的?!?/br>“卿卿太傅,不,你聽我說……”李承焦急地站起來,想要解釋,林辭卿卻對他微微做了個手勢,平靜道:“我曾經(jīng)背叛過你們李家,你不信任我,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——這也正是我要離開的原因之一?!?/br>“飛鳥盡,彈弓藏;狡兔死,獵狗烹。盛世已到,承兒,到了我該杯酒釋兵權(quán)的時候了?!?/br>李承一動不動立在原地,怔怔地望著他。“你會成為一個好君王的,承兒。”林辭卿微笑道,“但倘若我繼續(xù)留下去,你早晚會變成第二個秦寄。而我……已經(jīng)很累了?!?/br>他從大殿冰冷的地板上站起來,面朝李承,深深地拜了三拜,走了出去。天啟十二年,左丞林辭卿辭別官職,不知所去。“公子,再往前走就是玉水泉了?!瘪{車的老翁取下斗笠,朝車內(nèi)道。馬車的外簾微微掀開,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衣角,倘若定睛看去,那勾著簾子的手指也極其修長白皙,骨節(jié)分明,一看便知是拈筆描畫的文人之手。“往前到了玉水泉便不能再走了,那是胡人的地盤?!?/br>老翁笑著隨口道,“現(xiàn)在好了,多虧林大人,咱們中原人過玉水泉再也不用擔心性命之憂咯。”“……也不完全是林辭卿的功勞,”車內(nèi)人低聲道,“還有一個人,他叫秦寄……”“秦寄?”老翁微愣,旋即一拍腦袋,反應過來:“那不是上,上一位……圣上的名字么?”林辭卿默默點了點頭,沒說話。老翁又道,“民間都說,這一位……是為了林大人造的反哩!”“……”“傳聞他是林大人的青梅竹馬?”老翁興致勃勃道,“唉,可惜林大人心懷天下,進京做官去了。又有人說,林大人容色無雙,驚才絕艷,連先王都招了他做幕后之賓……這位竹馬一聽,心里不是滋味啊,就揭竿而起啦!”“…………”“得虧林大人玲瓏心肝,不是那等攀龍附會的妖佞禍水,不然這天啟的江山,早就要亡咯?!?/br>林辭卿一片沉默,吶吶無言,這樣頭一次聽人在自己面前說起關(guān)于自己的逸聞,著實是一件頗為新奇的體驗。“不知道林大人的這位竹馬是個什么樣的人?”老翁道,“……許多人講他殺伐無道,暴戾重色,也不知是真是假……”“他是個小心眼的人。”林辭卿極輕地道,“他的心很小,只放的下一個人。所以他對旁人都不好,對自己也不好,只對那個人好到天上去……可惜一份喜歡,太熾熱了,反倒會將人燙傷。”林辭卿從馬車上走下來,將銀兩放到老翁手心,“我到了,多謝老人家一路照拂。”在他面前,是一棟陳舊斑駁的老宅。林辭卿在玉水泉留了下來。孤身一人,沒帶下仆,沒帶書童,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在這棟舊宅里。他也不與鄰居往來,平日都坐在院子的廊檐下讀書。偶爾下棋,但也是自己跟自己下,手邊煮一壺咕嚕咕嚕冒著熱氣的茶水。邊境人煙稀少,是蠻荒之地,不時會有土匪出沒。但奇異的是,林辭卿的宅子里連一個護院都沒有,卻從未收到過sao擾。唯一一回隔壁的頑童偷了他曬在院子里的古籍,隔日就又自己送回來了。“對不起……”小孩低著頭,別別扭扭地說,“公子你原諒我吧……”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