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多人大喊起來：“郡王落水了！承安郡王落水！來人來人！放小船！”

    趙栩一看meimei得救，立刻手一松，直直入了水。他早已發(fā)現(xiàn)不對勁，九娘自掉下金明池，除了開始撲騰了幾下，就再沒有翻騰掙扎的痕跡。

    陳太初手中握緊槍頭之處，已經(jīng)一片殷紅，鮮血滴答滴答落在甲班上。禁軍和侍從們涌了上來跪倒請罪，寶津樓廣臺奔處數(shù)十人，去岸邊解那系著的小舟。

    蘇昉和陳太初朝下望去，池水依舊碧波蕩漾，雪白水花漸散，哪里有趙栩和九娘的身影？兩人將趙淺予交給面無人色的女史們，更不多話，直奔下去，找那搜救的小舟去了。

    從趙淺予九娘摔下船頭，到趙栩如水，統(tǒng)共不過幾十息的功夫，驚心動魄之處，那親眼得見的人幾乎都停了呼吸。船頭朝下看著的趙檀和趙瓔珞對視了一眼，退了開來。六娘七娘和蘇昕已經(jīng)哭得一塌糊涂，扯著幾個侍從的衣裳要他們趕緊下水救九娘。孟館長臉色蒼白，和蔡館長面面相覷。

    池面上的小舟分散開來，搜救的鼓聲此起彼伏。陳太初和蘇昉心急如焚，帶著人往四處尋找。半盞茶后百余名參加水嬉的禁軍當(dāng)頭已經(jīng)有七八人游到龍舟下頭，卻沒有一個去摘那致勝的彩球。問清了趙栩入水的位置，下潛者，魚游者，也有順著水流方向劈浪游下去搜救的。

    寶津樓二樓，女史匆匆上來，到太后的耳邊輕聲稟告。高太后面色一變，身后的吳賢妃已經(jīng)一聲尖叫：“啊——，四主主摔下龍舟了？”大殿內(nèi)立刻鴉雀無聲。

    陳婕妤一怔，就要起身。前面的向皇后轉(zhuǎn)身示意她的女史按住她，低低說了聲：“稍安勿躁?！眳琴t妃趕緊垂首請罪：“妾惶恐，請娘娘恕罪?！?/br>
    高太后皺了皺眉，示意女史明說。女史便放聲回復(fù)道：“幸虧陳衙內(nèi)和承安郡王救了四公主。四公主已經(jīng)安然無恙了?！边@才又低聲回稟太后：“四公主身邊一個孟家的小娘子為了救主主，確確實實落水了，此刻還沒有音信?！?/br>
    一直陪著太后說話的梁老夫人登時渾身冰冷。等小聲問清楚是九娘后，老夫人閉上眼，覺得自己擔(dān)心了好些天的事終于成真了，不由得懊惱沒有趁早阻止九娘參加捶丸賽。

    再聽女史又低聲說承安郡王下水救人，現(xiàn)在兩人都沒了蹤影。陳婕妤兩眼一翻，已經(jīng)暈了過去。梁老夫人趕緊跪下來向太后請罪。外命婦們不知所以然，也紛紛跪了下來。高太后鳳眼一掃，看著吳賢妃厲聲喝道：“今日之事，有驚無險，休得再提！”

    滿殿的外命婦齊聲應(yīng)是，吳賢妃垂首不語。向皇后厭惡地看了她一眼，吩咐女史們將陳婕妤抬去偏殿，召御醫(yī)官來診脈。

    高太后扶著向皇后和梁老夫人的手，行至殿外的高臺上，看那龍舟附近人也多船也多，波浪翻滾，寶津樓廣臺上還不斷有禁軍入水。她遠(yuǎn)遠(yuǎn)看見陳青策馬奔向西岸，扶著欄桿，默默無語。

    趙栩一落水，已經(jīng)猜到九娘的胳膊恐怕為了救阿予又脫臼了，否則不可能不撲騰求救。他一入水中見不到人影，浮出水面，略分辨了一下風(fēng)向和水流的方向，深吸一口氣，又扎了下去，直往西北邊游去。

    九娘前世的水性并不差，可惜一只胳膊脫臼后使不上力，疼得幾乎要暈過去，腳上的鹿皮靴子又吃足了水分，重得要命。她死命撲騰了幾下，越發(fā)下沉，干脆閉了氣，用力擺動雙腿，好不容易上了水面換氣，卻發(fā)現(xiàn)竟然已經(jīng)隨波到了西北面畫舫的半個船身處，可惜所有的人都蜂擁去了船頭，竟沒有一個人能注意到這水中一個小人兒在苦苦求生。

    九娘一張口就要喝水，只能閉氣換氣，隨著水浪而去。不一會兒，就看見了楊柳青青的西岸一條線，有一片青綠的蘆葦叢格外顯眼。她只覺得兩條腿直抽筋，實在打不動水，這春日里雖然暖和，但池水太深，十分陰涼，她泡在水里已經(jīng)一刻鐘有余，又冷又疼，肚子里也灌了不少水。實在難以為繼。

    想不到重生來才短短幾個月，竟然又要喪命在此。九娘想起阿昉，臉上不知水多還是淚多，腿兒發(fā)麻，連著人也漸漸麻木了，漸漸沉入水里。

    恍惚間，腳上一緊，雙腳被人抓了個正著。

    水鬼？！九娘從生死關(guān)頭驚醒過來，一張嘴又喝了好幾口水。一蹬腳，才覺得水中的不是鬼，哪個鬼要偷你的靴子！九娘水中扭頭一看，竟然是趙栩正在扒拉她的鹿皮小靴子。

    見她回頭，趙栩水里只朝她點點頭，手上再用力。九娘看著那雙心愛的鹿皮小靴子被趙栩費力地扒拉下來，毫不留情地丟入水中消失不見，竟然沒有一絲舍不得?？吹节w栩，她才松了一口氣，可時間仿佛瞬間慢了下來，她茫然地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，像是慢慢飛來一樣的趙栩。

    池水清澈無比，他那身道袍早不見了，一身雪白中衣在水中飄蕩著，平時服帖垂肩的長發(fā)在水中入海藻般散開，臉孔雪白，容色越發(fā)絕麗，那雙桃花眼卻血紅的，伸過來的手也那么慢，那么慢。

    原來是你啊，原來竟然是這個孩子來救我。九娘疲憊地合上眼：趙栩，你真是個好孩子?？墒沁@么深這么廣的池子，你為了一場捶丸賽，為了你meimei，以身犯險，實在不值得啊，何況我也打不成球了，真是對不起啊。前世對不起阿昉，這世恐怕有點對不起你了。

    九娘意識模糊地?fù)]揮手想推開趙栩。她心里還是知道的，自己會水和救人，完全兩回事。趙栩你自己游上岸去，不要管我了?？赏耆f不出，眼睛也睜不開。

    生亦何歡，死亦何哀。起碼阿昉現(xiàn)在安全了，起碼阿昉知道保護(hù)自己了。娘，沒什么可擔(dān)心的了。

    身體越來越輕，好像浮在了水中。和前世死之前的無邊漆黑不同，眼前忽然有一片光亮的甬道，似乎爹爹娘親在甬道的那一頭朝著她在招手。阿玞——阿玞——阿玞歸來——娘親的呢喃那么溫柔。

    好的，娘，爹爹，阿玞來了。

    可是，阿昉，對不起，娘還沒來得及告訴你。娘，是喜歡過你爹爹，很喜歡很喜歡過，可后來就沒有你以為的那么喜歡了。娘很慚愧，娘一直在騙你呵。娘一直在假裝和爹爹很相愛。阿昉，你不要難過，不要生你爹爹的氣。娘一點也不失望不生氣。你以后會知道很多夫妻，都不會靠喜歡和相愛過一生。也不是你喜歡別人，別人就會喜歡你的。

    恍恍惚惚中沿著光亮的甬道朝前走，輕飄飄的。九娘卻記起從杭州回京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