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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是眉州大族?會不會以前和孟家就認得?” 蘇昉、趙栩和陳太初又都一驚。他們從來沒留意過孟老太爺?shù)耐?。更沒有想到孟老太爺竟然也在眉州軍中任過職。 趙栩看著陳太初,突然笑問:“這么快?” 陳太初溫和地搖了搖頭:“還要再等等?!眱扇硕加贮c了點頭,心照不宣。蘇昕抬起眼看了陳太初一眼,又垂下了眼瞼。 蘇昉略一思忖卻問起史氏:“二嬸以前在眉州,可有聽說過孟家?” 史氏想了片刻,搖頭道:“不曾,我嫁進蘇家不到半年,就舉家一同進京了。不過當時要給你表姑說親,還是你翁翁一眼替你表姑看中了孟家的二郎,也就是現(xiàn)在的孟大學士。后來雖然換成了庶出的孟三郎,你翁翁也沒說什么?!蹦甏眠h,她早已記憶模糊,而且她當時和王玞兩個忙著收拾百家巷的屋子,買奴婢隨從,置辦家私,連插釵都沒有陪著程氏去,更無從得知蘇家和孟家老一輩是否相識了。 蘇昉和趙栩陳太初三個就待行禮告退。 “娘,我有幾句話想私下和陳二哥說?!碧K昕忽然抬頭對史氏道。 史氏一愣,手在炕桌下面拉了拉女兒的衣袖,剛要搖頭。陳元初卻笑瞇瞇地道:“盡管去,好好說。對了,外頭雪剛停,冷得很,有些地方結(jié)冰了,你穿多點。來來來,手爐拿好。伯母,您看,我這指甲真裂了,就它們也好意思姓陳!您可有剪刀?” 史氏手忙腳亂中,蘇昕已經(jīng)下了炕,大大方方走到陳太初跟前福了一福:“陳二哥這邊請?!?/br> 陳太初一怔,自從上次去蘇家探望過她,又有十幾天沒見了。越發(fā)清瘦的少女更顯得和堂兄蘇昉極為相似。 蘇昉和趙栩,對視一眼,拉了蘇昕的兩個哥哥往后院書房去了。蘇昕的兩個哥哥猶自回頭不已,連聲問著蘇昉什么。 蘇昕的乳母趕緊上來給她穿上一件大紅的厚絨披風。蘇昕笑著對陳太初點點頭,出了正屋,往右邊廡廊下緩步而行。 陳太初深深看了看嬉皮笑臉的兄長,對史氏作了個深揖:“請伯母放心?!彼舱谜f清楚自己的心意,俯仰無愧天地,褒貶任由他人。 屋外大雪未止,那新移過來的老梅樹,還未修剪妥當,幾根枝丫伸到了廡廊檐下,上頭堆積著的雪,已經(jīng)硬了。檐下的冰凌在剛剛放晴的日頭下緩慢地滴下透明的水珠,有些幻出七彩的光暈。 前面慢慢走著的少女,停了下來,仰著臉看著那滴滴消融的冰棱。 陳太初心頭慢慢涌上一絲愧疚。有些情意,太重,他承受不起。他要說的話,恐怕免不了會讓她難過。 蘇昕轉(zhuǎn)過臉,看著他一步步走近,露出了笑容。 “陳太初!”脆生生的聲音落在廡廊的青磚上,像冰塊碎裂。并無半絲惱意,帶著平時蘇昕的一貫的爽脆靈動。 陳太初腳下一頓,低低的“嗯”了一聲。蘇昕從來沒有連名帶姓喊過他的名字。陳二哥,或者太初哥哥。 “陳太初!”蘇昕笑得越發(fā)燦爛起來,又喊了一聲?,F(xiàn)在不多喊幾聲,以后恐怕再也沒有機會了。 “阿昕——”陳太初在她身邊站定,看見蘇昕,幾近透明的肌膚下,眼眉之間的青色紅色血管格外清晰,使她的一雙鳳眼有些格外決絕的味道。他要說的一句對不住和謝謝,不知為何竟說不出口 蘇昕仰起臉,聲音清越輕快:“陳太初!你不是喜歡阿妧的嗎?為何還要拖著?” 陳太初一震。一眼就能望到底,蘇昕的清澈,毫無雜念。 “你本來就可以躲開那枝箭的,是我有點笨,越幫越忙而已。你不用歉疚什么?!碧K昕看著眼前溫和英挺的如玉少年郎,笑道:“還有,我蘇昕是堂堂汴京蘇郎的侄女!小蘇郎的meimei,用不著你可憐我!我的意中人,一定是位不遜色于我哥哥的郎君,而且他心中只會有我一個人!” 陳太初心中一陣酸澀。此刻他終于仔細看清楚了蘇昕的模樣。她不同于趙淺予的嬌憨天真,不同于六娘的典雅端莊,更不同于阿妧的美艷靈動。她女生男相,酷似蘇昉,是典型的蘇家人長相。長眉入鬢,鳳眼上挑,薄唇,精巧的下巴微微有些方,中間還凹陷下去,平白多了份倔強和清冷。此時的她唇角上勾,帶著些微自嘲和自傲,如寒梅傲雪,無懼冰霜。 蘇昕轉(zhuǎn)開眼,伸出左手,接了一滴冰水,合起手掌,坦然道:“以前我自然是喜歡你陳太初的,這種喜歡,和這冰一樣,清清爽爽的,沒什么見不得人的?!?/br> 她轉(zhuǎn)過頭看向他:“現(xiàn)在或許還有些喜歡,可以后就不一定了?!?/br> 陳太初溫潤的面容越發(fā)柔和。他還需要多說什么?說什么都是多余的,都是褻瀆了眼前的少女。 “我不會委屈自己,也不要你委屈自己,更不能委屈阿妧。所以,不要拖了。陳太初,趕緊送帖子吧。”蘇昕含笑道:“多謝你做的那牛筋帶子,多謝你那些助我康復的動作,多謝你送來的那許多禮物。今日說清楚了,日后你無需避嫌,我們還是桃源社的兄妹,親如兄妹?!?/br> 她上前一步,極認真地仰起臉看著陳太初。這個她深深喜愛的少年,此時面上有敬重有欽佩,眼中有歉疚有溫柔,獨獨沒有她奢望的,一絲一毫都沒有。 陳太初溫和地抿了抿唇,并不回避她的眼神,坦坦蕩蕩,任由她看個夠。這樣的蘇昕,值得一個人全心全意愛慕呵護。他后退一步,深深一揖及地:“阿昕的救命之恩,大恩不言謝。太初愿以命相報。日后凡有差遣,莫敢不從。” 陽光下蘇昕的倔強慢慢緩和下來。她也退后一步,福了一福,柔聲道:“陳二哥無需客氣。阿昕只愿你心想事成,平安順遂。” 少女的大紅披風,帶著風和梅花幽香,從陳太初眼前漸漸消失在廡廊盡頭,轉(zhuǎn)過彎不見了。 陳太初仰頭看向那檐下的冰棱,有一根,忽然從中斷了,跌落在院子里,碎了一地,半途撞在那梅枝上,灑落一蓬雪在廡廊的地上。梅枝如釋重負,彈了幾彈,逐漸恢復了靜止。 蘇昕一邊笑,一邊快步穿過小花園,緊緊地抱緊了懷里的暖爐。以后?以后她自然還是喜歡他陳太初的。眼淚卻不聽話地涌了出來,她想伸手去抹,右手卻始終抬不起來。 直直地撞在一個人身上,淚眼婆娑中,她聞到熟悉的竹葉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