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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又怎會(huì)免俗。 外屋內(nèi)沒有琉璃燈,只有兩盞油燈和五六枝蠟燭點(diǎn)著,倒也亮堂,地暖也燒著,卻沒有內(nèi)宅各院里那么暖和,角落里還擱著兩個(gè)炭盆。 十三郎的乳母正在羅漢榻上呆呆坐著,聽見門響,抬頭見是九娘,趕緊翻下榻來,深深福了下去,給九娘問安,心里忐忑不安。 九娘抬手讓她起來,問話間已經(jīng)進(jìn)了里間。兩個(gè)守在藤床邊的女使趕緊站起身來行禮問安。九娘見十三郎小臉通紅,雙眼緊閉,鼻子呼啦呼啦地似開了風(fēng)箱。一旁的高幾上,銀盆、帕子、茶盞、茶瓶胡亂堆放著。 九娘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額頭,燙得厲害,再放在他胸口,心跳得飛快,來不及斥責(zé)乳母和女使們,趕緊吩咐侍女們?nèi)ト∥锸隆?/br> 不多時(shí),熱帕子、屠蘇酒、干凈的小衣等一應(yīng)物事俱全。九娘吩咐乳母將十三郎的衣服除去,用熱帕子浸了屠蘇酒擦拭。 小半個(gè)時(shí)辰后,雖然臉還紅著,渾身還很燙,十三郎卻慢慢睜開了眼。 “mama——” 聲音稚嫩,卻滿是孺慕和依賴,還有委屈。 九娘一愣,輕輕碰了碰他的額頭:“我是你九姐。” 乳母趕緊過來輕聲道:“小郎醒了?mama在這里?!?/br> 十三郎卻只盯著九娘看了看,又閉上了眼。 “方醫(yī)官親自來了?!毕m匆匆走了進(jìn)來。 九娘拍了拍十三郎的小手:“方大哥醫(yī)術(shù)精湛,你會(huì)好的。”不知為何,她心中并不能把十三郎看做一個(gè)五歲小兒。那樣的眼神,那樣的神情,怪怪的。還有那句mama,自然不是呼喚乳母的。兩歲就離開生母的小童,能記得什么呢。 方紹樸一進(jìn)屋就笑了:“祝九娘歲歲平安,事事如意?!?/br> 九娘福了福:“也祝方大哥萬事順?biāo)?,難得你今日竟然沒在宮里,有勞方大哥半夜跑這一趟了?!?/br> 方紹樸看向床上的十三郎:“無妨無妨,你可出了五貫錢呢!只是千萬別給官家知道我和你一同守歲,我可不想沿著汴河跑了?!?/br> 外院的打更人正在唱更。除夕已過,正旦已至。九娘有些不解,看向忙碌起來的方紹樸,為何他會(huì)沿著汴河跑呢,六郎他為難過方大哥么…… *** 因舉喪,孟府原先準(zhǔn)備的消夜果都收了起來。子時(shí)一過,宮里卻又來了入內(nèi)內(nèi)侍省的副都知,如往年一般賜下了消夜果子盒。 消夜果送到木樨院,程氏已睡醒了一覺,讓人去請九娘,才知道十三郎生病的事。從靈堂回來偷懶的七娘手快,解開果子盒,一層層取出來,見每層里面都花團(tuán)錦簇,十般糖、澄沙團(tuán)、韻果、蜜姜豉、皂兒糕、蜜酥、小鮑螺酥、市糕、五色萁豆、炒槌栗、銀杏,讓人眼花繚亂。最后一層還有兩只小巧的花布老虎,一看就是給大郎和十四郎玩耍用的。 程氏拍開七娘的手:“就你手多,等阿妧來了再開,快蓋上?!?/br> 七娘委屈地將盒蓋丟下:“娘——!我還是你親生的女兒么?又沒說這是賜給阿妧一個(gè)人的,我怎地就不能看上一眼了。自從她要嫁給官家,爹娘的心就偏到眉州去了!” 程氏揚(yáng)了揚(yáng)眉,讓梅姑替自己把兔兒毛的臥帽戴上:“往年宮中賜消夜果,只有翠微堂和長房才有,連你二伯院里都沒有,若不是給阿妧的,你以為你摸得著這果子盒?都幾歲的人,一點(diǎn)眼力見也沒有,若不是爹娘偏心你,你還能好端端坐在這里?想想阿嫻——” 七娘嘟著嘴,卻不說話了,半晌才低聲問道:“娘,四姐她如今怎樣了?還有姨奶奶,她還活著么?” 程氏親手把幾層盒蓋都蓋上,淡然道:“阿嫻是金國四太子妃,那四太子死了,她自然是要守寡的。老夫人說了,以后兩國若是修好,還能通個(gè)信什么的。至于阮姨奶奶,聽說阮玉郎事敗那日就自盡了?!?/br> 她抬起眼:“你啊,自小耳根子軟,又沒見識。你給我記著,小時(shí)候你那樣叫做淘氣,大人還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。但如今再淘氣,可就叫作死了。你可得把那些個(gè)小心思都收起來。阿妧笄禮那日,你的眼珠子都盯著誰呢?” 七娘渾身一顫,躲開程氏的眼神,垂首低聲道:“娘你那天又沒在,別聽人瞎說?!?/br> “你大伯娘會(huì)瞎說不成?”程氏氣得一個(gè)倒仰,側(cè)身就狠狠擰了她一把:“你個(gè)死丫頭,那位也是你能肖想的嗎?” 七娘急得哭了起來:“疼,娘,我知道了,知道了——” 孟建一進(jìn)房倒愣住了:“你們娘兒倆這是做什么呢?”他去修竹苑看了看,聽說宮中賜消夜果,就催著九娘一道回來了。 “你可算回來了?!背淌峡聪蛩砗螅骸鞍€呢?” “她不放心阿嬋,又去靈堂了。”孟建伸伸手臂,扭了扭脖頸,膩到程氏身邊,打開案上的盒蓋瞄了瞄:“阿嫻哭什么?方才在靈堂怎地不哭。” 七娘抹了抹淚,氣道:“不是說二伯做了那許多壞事么?我做甚要哭,哭不出來?!?/br> 程氏嘖了一聲:“你裝也要裝著在哭懂不懂?禮不可廢!等明日小殮親戚們來了,你可記著點(diǎn)?!?/br> “你娘說得對?!泵辖ㄆv地靠到隱枕上,嘆道:“不過我也哭不出來。我歇上一刻鐘再去前頭,阿程替我看著點(diǎn)時(shí)辰。” 七娘看看已經(jīng)閉上眼假寐的親爹,沒胡子可吹但瞪著眼的親娘,心里又是急躁又是悲傷,又是委屈,干脆站了起來:“我也去陪六姐了。” 程氏看著她披上大氅風(fēng)風(fēng)火火地出了門,長長嘆了一口氣。 孟建伸出手拍了拍她:“急什么,她還小,不懂事。等阿妧大婚后,我們好好給她找個(gè)忠厚老實(shí)可靠的郎君——” 程氏聽著他口氣,回過神來:“老夫人和你說什么了么?” 孟建睜開眼,看了看妻子,苦笑道:“說了,讓我們多照顧四郎六娘他們。讓我在二哥喪事上多費(fèi)些心,替他多做些水陸道場?!?/br> 孟建翻了個(gè)身,又合上酸澀不已的雙眼。 程氏默然看著丈夫微微顫動(dòng)的后背,輕嘆了一口氣,取過一旁的大食羊毛氈,輕輕蓋在了他身上,斟酌了半晌道:“你也要體諒她,人的心可不天生就是偏的。若是二哥一出事,二嫂他們就搬出去,外頭人會(huì)怎么說我們,又會(huì)怎么說阿妧?涼薄兩個(gè)字終究是逃不掉的。這孟家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