雙目在黑暗里異常地亮。

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，面對再恐怖的對手境況，雷海城也不曾害怕退縮過?？纱丝萄矍暗墓友?，令雷海城也為之戰(zhàn)栗——

公子雪眼神狂熱，仿佛想用視線將他的心給剝出來。

“雷海城，你怎么想都沒關(guān)系，我只要你明白，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動你一根頭發(fā)的?！?/br>
雷海城張了張嘴，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。地道里卻突然有第三人冷笑道：“他早就被你折磨得生不如死，險些死在天靖宮中。你還假惺惺地做什么？”

符青鳳也逃進(jìn)地道來了？！雷海城微凜，就聽公子雪爆出聲怒吼。

“你閉嘴，原九重！”五指如鉤抓落石壁上一塊石頭，朝著冷笑聲的來源向后擲去。

符青鳳聽風(fēng)辨形晃肩避開，點起火折子。慢慢走到雷海城兩人身前數(shù)步處才停下，不理會公子雪陰沉臉色，反朝雷海城笑道：“雷海城，或者該叫你塵煙，你想不想知道當(dāng)初是誰出賣你，將你行刺天靖皇帝的計劃泄露給冷玄的呢？”

公子雪嘴唇抿成條刀鋒般的細(xì)線，高瘦的身影繃得死緊。雷海城以為他即將對符青鳳痛下殺手時，公子雪卻又低又快地道：“原九重，你不用浪費(fèi)口舌。沒錯，塵煙行刺的事情從頭到尾，都是我暗中一手cao縱，我也不會為此事后悔。不過——”

他緩緩轉(zhuǎn)望雷海城，“不論你相信與否，我公子雪對你雷海城絕無加害之心?！?/br>
符青鳳并不知道雷海城借尸還魂的秘密，聽到公子雪自相矛盾的說辭，不禁嗤笑。

塵煙這軀體，到底還背負(fù)了多少陰謀詭計？要糾纏他到什么時候？雷海城不想追根問底，再去剝開自己心里那些血淋淋的回憶，唯有搖頭苦笑。

鼻端聞到嗆人煙味，他頓時警覺。

地道入口處已經(jīng)被火光淹沒，濃煙夾雜著火星灰燼，往三人席卷而來。

“快走?！币坏┑氐览锏难鯕獗粺M，他們都逃不掉窒息的下場。

符青鳳吹滅了手里的火折子，見挑撥無用，他冷冷道：“原千雪，我早在雷海城身上下了毒，你不要解藥嗎？”

雷海城一震，公子雪已呼地轉(zhuǎn)身飄到符青鳳跟前：“什么毒——”

“小心！”看到一絲狡獪滑過符青鳳眼瞳，雷海城高聲示警卻已遲了。幾道藍(lán)芒從符青鳳扇柄直射公子雪，沒入他小腹。

“原千雪，你想跟我斗還嫌太早，哈哈……唔……”符青鳳譏笑遽然中斷。公子雪一掌揮出，看似輕飄飄毫不著力，拍中符青鳳左肋，帶起細(xì)微的骨頭碎裂聲響。

符青鳳連退幾步，砰地坐倒，大口嘔血。

公子雪的情形比他好不到哪里去，伸手捂住了小腹，連腰也直不起。

煙霧幾乎灌滿了整條地道，脖子像被人扼住了一樣呼吸艱難——缺氧休克的前兆。

換在平時，以雷海城的腳力早奔出了地道，可現(xiàn)在手腳酥軟，拖著條傷腿，還要帶上個中了暗算的公子雪，只怕沒走到一半，就會被濃煙活活熏死。

賭一把！他一咬牙，湊近公子雪耳邊：“你還有力氣嗎？地道上面是河流，只要打碎頂上石壁就有機(jī)會逃出去——咳咳……”

上次走出地道后，他就發(fā)現(xiàn)地道的大部分走向都跟地面的河道重合。而從地道上方的潮濕度推斷，地道頂部與河床的距離應(yīng)當(dāng)非常近。

一股煙氣在他說話的當(dāng)口沖進(jìn)咽喉，雷海城嗆得眼淚都快冒了出來。

公子雪吃力地抬頭打量頭頂。長滿暗青苔蘚的石縫里不時有水珠滴下……

“你……讓開！”他強(qiáng)忍傷痛，雙掌用盡全力擊向頭頂——

碎石四迸，地道兩壁仿佛都在搖動。

公子雪雙眼血光大盛，再度推出雙掌。

掌緣青氣流轉(zhuǎn)，掌心卻猩紅勝火。

“破！”

雙耳因類似炸彈爆破的聲浪有瞬間失聰。奔騰的河水已沿頭頂井蓋大小的缺口傾瀉而入，勢如越閘猛獸。

第58章

雷海城在公子雪發(fā)掌時已經(jīng)吸足一口氣，屏住了呼吸。

河水迅速滅頂，沖刷到身上的力道重逾千斤大錘。生死關(guān)頭雷海城反而激發(fā)起求生本能，雙手死死摳進(jìn)巖石縫隙里頂著水壓一寸寸向上攀。

要在河水灌滿地道前游出缺口，不然多半會被淹死。

他心里咒罵著該死的麻藥，腳底忽然被公子雪雙手抵住，一股大力托著他往上一送，雷海城大半個身體已穿過了缺口。

他驚喜交加，回頭想去拉公子雪，卻愣住了——

公子雪的臉在幽暗的河水里更顯得慘白如紙，好幾縷血絲溢出嘴角，跟散亂的長發(fā)飄浮水中。

看到雷海城伸過來的手掌，公子雪嘴角牽了牽，似乎笑了一下，也舉高胳膊去握雷海城的手，兩人指尖剛碰到對方，一陣強(qiáng)大暗流涌來，轉(zhuǎn)眼就將公子雪沖離了雷海城的視線，不知去向。

雷海城腦海剎那間空白，直到肺部儲存的氧氣即將耗盡，他才被窒息般的痛苦感覺驚醒，機(jī)械地蹬腿、揮臂……

被烈火焚燒一宿的夜空終于褪去血紅，用魚肚白迎來了黎明。

晨風(fēng)涼如水，吹得坎離城外長草伏地瑟縮，洗不去滲透在空氣中的腥濃血味。

雷海城濕漉漉地趴在岸邊草叢里，眼前不?；蝿又?，竟是公子雪冷冷的、光亮的眼睛。

那么目空一切的驕傲，卻總是靜靜地凝視著他……直至被河水湮沒。

繼湛飛陽之后，公子雪也在他眼皮底下消逝了……

天地間，他仍只是一縷孤魂。

一點駭人的空虛和陰冷從空蕩蕩的胸口擴(kuò)散到全身，他茫然聽著河水拍岸，不知道自己該思考點什么。

隱隱震動從地底響起，他聽出那是馬蹄翻飛。麻木的身軀卻拒絕做出任何反應(yīng)，甚至連抬頭觀望一眼的欲望都沒有。

蹄聲越奔越近?！懊看绲胤蕉甲屑?xì)搜，一定要把符御使找出來……”

這個聲音……雷海城終是強(qiáng)迫自己打起精神，撥開了面前雜草。

河對岸，一行三十來個西岐騎兵順流在土丘草叢里搜尋。為首發(fā)話那男子容顏精悍，正是雷海城昨晚見過的央回。他臉上添了數(shù)條傷疤，血跡猶新，顯是昨夜激戰(zhàn)所致。

兩岸寬不過丈許，央回目光逡巡間正與雷海城視線碰個正著?？辞謇缀３敲嫒?，央回一驚后狂喜——抓獲天靖的定國王，不啻建下天大軍功。

“抓住他！”他大喝下令，馬鞭一甩，領(lǐng)著手下策馬涉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