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來寢宮。他無言站在我眼前,腰背挺拔得像桿標槍,俊朗的臉除了冷峻,毫無表情。離那天不過十個晝夜,他卻如同滄桑了十年。我忽覺胸口微酸,賜了座,問他要不要換下淋濕的衣袍。他漆黑的眉毛輕跳了跳,唇含譏誚,驀地就甩下黑色披風(fēng),開始寬衣解帶。他是不是以為,我追封他的娘親,就是為了要他感激,為了繼續(xù)在他身上逞獸欲?三十余年來,我初次心生疲倦,喝止了他。他停手,片刻後陸續(xù)穿回了衣裳,慢慢披上最後那件風(fēng)衣,才對著我微笑。我從沒想到過,他居然也會露出這種笑容,冰冷、決絕。那天坐在青石長凳上笑得異常單純的人,仿佛只是我的錯覺。“是兒臣誤會父皇了,兒臣該死?!彼€在笑,從懷里掏出我那日留在了他床上的匕首。我雙掌猛地捏緊了座椅扶手。他顯是覺察到我在擔(dān)憂什麼,了然地瞥了我一眼。我尚在探索他目光里的挑釁意味,一抹血光倏忽濺起,灑上我衣服下擺。匕首擲落我腳邊。他牢牢捂住左臂冒血的傷口,笑著緊盯我雙眼,恭敬地一步步倒退至門口,驟然旋身,大踏步離去,只留給我一片黑暗的背影。我凝視著玉磚上的斑駁血跡,忽地也忍不住笑,越來越大聲。他居然,在向我叫陣。我似乎一直忽略了這個大皇子。是的。即便我再不愿承認,他都是我的兒子,流著跟我一樣驕傲的血。我很有興趣知道,他究竟打算如何取走我的性命。一份份卷宗逐漸送到我手中。負責(zé)刺探的,是我最倚重的暗衛(wèi)方朝與夜鷹。他們呈上的機要,我從不懷疑。只是,我未曾料到,在我不聞不問的十九年里,他竟已悄悄編織起一張龐大的網(wǎng)。遍布天靖民間的暗子組織,雖僅是雛形,我已可料想日後聲勢。連我那素來不問政事的弟弟瀾王,也與他私交匪淺。甚至,他將棋局遠布到了西岐風(fēng)陵。他的野心,比我想象之中更大。而這一切,想必也是他有意讓我知曉。從他在我眼前拔刀自刺的那刻起,我就知道,他真正想刺的人,是我。我本該趁他羽翼未豐殺了他,以絕後患,可我并不想這麼做。他大概,也早就看穿我不會殺他……我笑著將所有卷宗湊上燭焰,讓一切灰飛煙滅。他有野心,我就成全他,但不是現(xiàn)在。如今的他,還太嫩,縱然殺了我,尚不足以只手遮天,順利掌權(quán)。我想他也深諳個中利害,不過我仍需未雨綢繆。估量著他傷勢將愈,我再次把他召來寢宮。當著他的面,我將一小瓶藥汁慢慢倒進酒水里?!昂攘怂?!”他盯著酒杯不出聲。“你放心,我不會要你的命?!蔽覔u晃著空瓶,冷冷看著他?!爸皇锹远舅?,每年發(fā)作一次而已。你不喝,就留給你的寶貝兒子?!?/br>這威脅果然奏效。他什麼都沒多說,舉杯一飲而盡,丟下酒杯轉(zhuǎn)身就走。他此刻一定更恨我入骨!我沖著他的背影笑。他還是不夠狠絕,為了兒子便束手無策,落到任我宰割的地步。離門檻僅有一步之搖,他霍然一個踉蹌,疾伸手扶著九龍盤云金柱穩(wěn)住身形,回頭,難以置信地望著我,低沈悅耳的嗓音變得暗啞,帶著絲掩不住的輕顫。“你到底,給我喝了什麼?”我起身,走到他跟前,打量著他漸漸泛紅的眼角、耳根……“毒藥。不過酒里,我還另外加了醉挽春風(fēng)?!蔽姨謸嵘纤哪槪惺苤粩嗌叩捏w溫。三顆宮中歷來最強的催情藥,足夠令他沈淪。他茫然,應(yīng)該沒聽說過這名字。撐著金柱的手指用力到發(fā)白,呼到我臉上的氣息,每一口都灼熱驚人。是男人,當然敵不過身體的沖動。我扯住他披風(fēng)結(jié)帶,猛地一拉──墨黑的披風(fēng)立時似片烏云飄揚飛起,隨即緩緩飄落,蓋住了金柱邊的宮燈。黑暗中,他的眼瞳卻異常亮,宛如著了火,也將我所有理智一并燃燒殆盡。……被利刃刺中的部位痛徹心肺,就像那個狂躁迷亂的黑夜過後,他睜著還殘留欲望的雙眼看清了周遭一切,震怒地揮拳,打斷了我兩根肋骨。我大口嘔血,邊笑邊喘氣。他全身都在劇烈顫抖,披起衣裳,奪路而逃。他一定無法接受和我這個父皇翻云覆雨的事實,一定以為我瘋了罷……我擦抹著混在鮮血里溢出嘴角的濁白黏液,看著滿床揉捏得不成模樣的錦縟,蒙住了眼睛。我也許,真的瘋了……執(zhí)念是種可怕的東西,似毒藤,在我心里埋了根,日夜地長。我許他上朝聽政,坐在高高在上的寶座里,凝望他。他的目光,卻再也不愿與我接觸。只有每年一度秋冬之交,他拖著毒發(fā)的身軀,走進我的寢宮服解藥。那個時候,他才會抬頭正視我。眼神一年比一年更冷漠。他對我的恨和怨,大概也一年年地越積越深,深到連我亦覺窒息。我想,他也快無法容忍自己繼續(xù)臣服我腳下。這些年,他的翅膀已磨礪得堅硬無比,行走間盡露睥睨天下的勃勃雄心。他如今等待的,僅是個契機。我對鏡,拔掉第一根白發(fā),無聲笑。只要他想要的,我都會給他。我決定親征西岐。這消息引得朝堂上軒然波起。我漠然聽著諸家大臣輪番進諫,只留意他的神情。他一言不發(fā),唇邊卻噙著淡淡譏笑,還有……勢在必得。我知道,他不會放過這個扳倒我的好機會。而我,與其被他逼死宮中,我寧愿戰(zhàn)死疆場。可惜,我的心愿始終未能得償。對陣中一支流箭令我墮馬昏迷。神智復(fù)蘇時,我已人在天靖,成了他的階下囚,被關(guān)在這間陰冷潮濕的地牢里。我對面,是張跟周圍環(huán)境極不相襯的紫金座椅。他就靜靜地端坐椅中,華服玉冠,氣度雍容。在我親征期間,他應(yīng)當已經(jīng)手握京畿大權(quán)。“清醒了?”他突然開口,聲音低沈不急不緩?!岸实堋⑺幕?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