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手籠住了那枚明珠的光芒,讓宮室陷在一片黑暗里,四周皆寂,唯有天邊落雨喧鬧。無數個日月,在他教導呦呦,悉心呵護它的同時,他也在不停反思自己的錯誤。千年前,他用盡全力愛了一場,那紅線就像伏在他心頭的一只蛭,他曾無數次想過,假如菩提沒有那么好,他還會不會因為紅線的影響而愛上他?沒有答案。菩提真是個矛盾的存在,有時候,他天真得就像是一個不諳世事的稚童,但有時候,他又會表現出超乎尋常的深沉與悲憫。黎淵第一次見到他時,哪怕他只是以靈體的方式存在,哪怕他上一刻還在笑嘻嘻地捉弄他,可黎淵看著他的眼睛,只能從中感受到異樣的憐惜與珍愛。他是站在洪荒最頂端的強者,以前從未被人這樣看過,他以為自己會大發(fā)雷霆的,可是他沒有。在這樣的目光中,他只感受到了近乎于被溫柔親吻的暖意,猶如春風般拂過他的臉龐,比他喝過的任何美酒都要醉人。他從此一頭栽了進去,甘愿在其中溺斃千年,長醉不醒。蘇雪禪則是另一種模樣。他就像月光一樣包容,就像大海一樣包容,他望著自己的眼睛像天上的星子般明亮,他的心頭覆著蚩尤刀痕,連自己都感受不到紅線的吸引力,固執(zhí)認為他只是一個攀附上位的狐子了,他還是義無反顧地愛著他,愛著他們。為什么?舍脂說:“我知道你在牢獄中受了很多苦,他也知道?!?/br>“其實他不是不怨你,被人那樣傷害過,任是誰都會怨的??墒撬幌氲侥闶苓^的苦……也就不想再讓你難過了?!?/br>“他……就是個傻子?!?/br>舍脂走了,東荒海自此開始下起綿延不絕的大雨,徹夜不休,永世無窮。“黎淵?!被秀敝校E然聽見青年的呼喚聲,帶著一點柔和的笑意。他張開眼睛,怔然望著前方。春日的飛花爛漫翩躚,撲面而來,恰似萬千溶溶韶光,淹沒了他視線所及的一切。一切都恍若初見。“雪……禪?”他顫聲道。青年朝他走去,每向前一步,黑暗的空間就在他帶來的光與熱面前退縮一步,如茵綠草覆蓋了腳下華貴精美的鮫綃玉磚,在那個瞬間,他仿佛置身于一片和煦春日中,目不轉睛地盯著青年俊秀的容顏。“黎淵!”他聽見青年笑著說,“快走啊,昆侖的桃花開了,你不是說要帶我去看嗎?”黎淵一時難以分辨,這究竟只是一個不存于世的夢境,還是他朝思暮想,向漫天神佛求來的寬恕。他的頭腦一片空白,已經完全呆滯了,他喃喃重復道:“昆侖的……桃花?”“是??!”眼前的人穿著一襲顏色溫柔的竹青色衣袍,他走過來,拉住黎淵的手掌,與他十指相扣,“你已經說了很多次了,可沒有一次是遵守約定的,今天你別想再抵賴過去,你這個騙……”但他話還未說完,就被黎淵一把抱住了身體,隨之而來的吻熾熱如巖漿,狠狠烙印在他的嘴唇上!飛花漫卷,他們雙雙墜落進無邊無際的月光中,黎淵的嘴唇guntang,相觸時的肌膚guntang,淚水亦是guntang的,這與其說是一個擁抱與一個吻,倒不如說是一場足以持續(xù)到世界末日的糾纏。黎淵恨不得就這樣將他吞到肚子里去,只有在喘息交互的間隙,才能聽見他喉嚨間壓抑的哽咽。“雪禪,是你嗎……你真地回來了嗎?”他不住地流著淚,“這不會只是一場夢吧……”“我快要活不下去了,這就是我的報應……報應……”他差不多已經要瘋了,他渾身發(fā)抖,恨不得將懷中的人摁進自己身體,將兩人并作一個,“是我偏執(zhí)成性、冥頑不化……我以為我可以認出你的,我以為我可以……”他的喉間發(fā)出斷斷續(xù)續(xù)的,壓抑的哀嚎,語無倫次到連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說什么。在這些年里,他無時無刻不在抑制那些洪流般的悔恨和痛苦,他既無法原諒自己犯下的愚蠢過錯,也無法原諒自己曾經對蘇雪禪造成的傷害——這是他的掌中珠,他的心頭rou,可他卻親手在上面劈了一刀,還將他遍體鱗傷地趕離了自己身邊!蘇雪禪望著他,目光中帶著一絲茫然的悲傷,他伸出手,似乎想要觸碰黎淵流著熱淚的眼睛,他低聲道:“不要哭,我說過的,我不會離開你太久,我們終究會重聚……”——不盡流光飛逝!懷中緊緊抱著的狐子驀然化作無數消散的渺茫光點,盤旋著飛往高曠久遠的太虛,竟然就這樣不見了蹤影!黎淵目眥欲裂,發(fā)狂般的咆哮起來,他全身發(fā)冷,從亙古的黑暗中遽然驚醒,靠在榻邊大口喘氣,懷中亦是空的,活像被人生生剜去一塊rou。雪禪呢?他愛的那個人呢?!霎時間,他居然難以分辨夢與現實的分界點,只是在宮室內跌跌撞撞地尋找呼嚎,乃至于一頭撞進浩大寒涼的月光中。他一下子站住了,怔怔看著庭中寂靜無聲的白玉菩提,惘然四顧,僅摸到一臉冰冷如雪的淚。真的……只是一個夢。上千個漫漫長夜里,他總能夢到類似的場景。在夢的開頭,他可以獲得新生般的狂喜與希望,然而很快的,這點淺薄的喜悅便會如同水中幻沫,鏡中虛月一樣無情消散,只留下他一個人擁抱這近乎于永恒的寒涼孤寂。再后來,時光荏苒,歲月剎那。春過了夏,秋白了冬,呦呦也化成了人形,是洪荒四海的掌上明珠,在她化出人身的那一天,蘇斕姬終于離開青丘,只身一人來到應龍宮。小五衰劫的影響還沒有過去,她仍然是一個樣貌垂垂老矣的婦人。她看著呦呦,輕聲道:“你打算給呦呦取什么名字?”黎淵沉默了片刻,方低聲道:“蘇子粲?!?/br>他給呦呦取名為蘇子粲。——綢繆束楚,三星在戶。今夕何夕,見此粲者。子兮子兮,如此粲者何。此時,距當時的逐鹿大劫,已經過去有百年之久。第92章九十二.陽光燦爛,映照得滿樹菩提葉也閃閃發(fā)光,又是應龍宮中再平常不過的一天。蘇雪禪感受著暖融融的日光,不由懶散地打了一個哈欠,又習慣性地想要伸手抻個懶腰,不料他這么一伸手,竟然一下從樹冠上“脫”了出去!沒錯,是“脫”了出去。他就像一個被菩提樹吐出去的蛋,或者被什么外力忽然剝離出的外物,他的本意只是想活動一下身體,沒想到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,他已經愕然地坐在了樹枝上,震驚而茫然地瞪著自己化成實體的手掌。熟悉的沉重感重新回到他的體內,自從來到千年前的世界,他就再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