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啊，是日本的。你剛才說可惜什么？”

孟思揚說：“可惜的是這里只有人彈鋼琴，沒有人拉二胡……”

鋼琴聲戛然而止。里面?zhèn)鱽硪粋€女生的聲音：“誰在外面？”

孟思揚急忙說：“對不起，打擾了你練琴，我們馬上就走。”

“慢著?！迸f，“別誤會。請進來坐坐吧?！?/br>
孟思揚進去也不是，走也不是，遲疑道：“我真不是有意打擾的……同學別怪。”

“沒怪你?！迸f，“同學你聽音的造詣很深，你要是非覺得要道歉的話，幫我練練琴吧?！?/br>
孟思揚急忙說：“笑話了。我只是正巧聽過這首曲子罷了?！?/br>
“那你能聽出我彈錯了一個和弦？”

孟思揚一愣。他心想自己是不是真有音樂天賦？謝曉云說：“同學，我們還有事，一會兒過來?！?/br>
孟思揚卻說：“算了，我也不想去打球了，沒得在你們體育班面前獻丑。”

謝曉云恨恨地看了他一眼，說：“那我走了?！?/br>
孟思揚心想，我本來就不認識你，什么時候就跟老熟人似的了？謝曉云轉身離開。孟思揚小心翼翼推開琴房的門，往里面一看，琴房很空曠，只有一個角落里放著一架——不是一架，是一臺電子琴，放在桌子上。一個女生坐在電子琴前面，面對著門口。孟思揚進來的時候，她頭是抬著的，卻沒看向門口，而是盯著側面墻上的某一點，也不動一下。她聽見孟思揚進來了，客氣地說：“同學請坐?！?/br>
孟思揚說：“謝謝。”左右看看，拿了個凳子坐下了。

女生問：“你會彈鋼琴嗎？”

孟思揚撥浪鼓似的搖頭。女生卻似沒看見——她眼睛仍然是瞄向一側的墻，聽孟思揚半晌沒回答，又“嗯”了一聲，是揚聲的。孟思揚有些奇怪，說：“不會?！?/br>
女生摁了一個鋼琴鍵，是中央C音，問：“那你會聽音嗎？”

孟思揚還是搖頭。女生卻仍當他是沒回答，問：“會嗎？剛才我彈的是哪個音？”

孟思揚更奇怪了，說：“我搖頭就是我不會啊?！?/br>
女生“啊”了一聲：“你搖頭了啊？哦，我看不見?！?/br>
孟思揚大吃一驚。因為對方是個女生，他不好盯著她看，因此也看不出什么，但她此言一出，孟思揚不由得仔細一看，她眼神黯淡無光，眼珠從來就不動一下，是個盲人！孟思揚驚呆了，剛要問什么，轉念一想，這肯定是她的忌諱，便不問了。女生又同時按下三個鍵，孟思揚則脫口而出：“這是大三和弦?！?/br>
女生說：“看來你不知道標準音高，但聽音程很準。你是不是有天賦？”

孟思揚說：“我不知道?！彼南?，我聽音為什么那么準？忽然，他想明白了，自己撬鎖的技術，就是基于聽音的技巧，尤其是防盜鎖和保險鎖，要聽到鎖里面極其細微的音調(diào)的變化，判斷自己下一步往哪兒搗，別說一個半音的差別，就是十分之一度，他也能分辨出來。但這個原因他絕不可能說出來了。女生說：“剛才那個是中央C。”

孟思揚“哦”了一下，說：“知道了?！?/br>
女生問：“你到底懂多少樂理？誰教你的？”

孟思揚說：“也……沒多少。也就知道……多來米法索拉西。”

女生說：“可你知道和弦，知道大三和弦和小三和弦，那你肯定知道音程了?！?/br>
孟思揚說：“這個倒是知道。不過我不明白調(diào)式。什么G大調(diào)啊，e小調(diào)啊，我完全不知所云，不知道不同調(diào)式的曲子聽起來有什么區(qū)別?！?/br>
女生沉默片刻，說：“當然有區(qū)別。調(diào)式很簡單，就是主音的音高，是C就是C調(diào)，是G就是G調(diào)?！?/br>
孟思揚問：“那大調(diào)和小調(diào)有什么區(qū)別？”

女生說：“這……這些都是很基礎的樂理。我學了很長時間了，就像我們上到高中，忽然有小學生問我們無限循環(huán)小數(shù)的點怎么點，一時都不知道怎么說好。”

孟思揚聽她的話里有瞧不起自己的意思，“哈”的一笑，說：“是啊，像我這種一點音樂細胞都沒有的人，當然不懂這些很簡單的東西。不過如果一個美國人不會背‘鵝鵝鵝，曲項向天歌’，你也不能說人家沒上過小學吧？”

女生忙說：“我沒有瞧不起你的意思。道不同……”她剛想說“不相與謀”，轉念一想這句話在這里意思不對，急忙改口：“人各有所長嘛。沒學過音樂基礎的不知道這些，當然很正常。”

孟思揚心想，當時在閱覽室的時候，似乎看到過有幾本介紹樂理的書，但他一眼掃過去，根本沒留意，現(xiàn)在就有點后悔。女生說：“大調(diào)和小調(diào)聽起來也是不同的。究其根本，是因為主音和屬音的音程不同。大調(diào)里面‘do’是主音，小調(diào)里面‘’是主音。但‘do’、‘re’、‘mi’、‘fa’、‘sol’、‘’、‘si’這七個唱名之間的音程，是永遠固定不變的。”

孟思揚奇怪：“這七個音有什么區(qū)別嗎？換句話說，我從‘re’開始，循環(huán)到‘do’，不一樣嗎？”

女生沒回答，而是在鋼琴上敲了七個音，依次升高，正是C調(diào)的七個標準音高。孟思揚稍微一留意，“哦”了一聲，說：“‘mi’和‘fa’之間的音程比其他的音之間少一半。”

女生說：“對。不過我只彈了七個音，其實‘si’和‘do’之間也是如此。大寫字母表示的音，從C開始，C、D、E、F、G、A、B，是絕對的音高，和調(diào)式無關，是永遠不變的，只不過不同的調(diào)式，會把其中某幾個音升高或降低一個半音。‘mi’和‘fa’、‘si’和‘do’之間相差一個半音，其他的相鄰的音都是相差一個全音。而這七個唱名，是隨著調(diào)式的變化而變化的。比如G大調(diào)吧，‘do’就要奏G的音高，G是絕對不變的，‘do’是相對變化的，也只有在G調(diào)里才唱這么高。其他的六個唱名按照音程關系依次升高。可從G到A再到F，這七個絕對的音高之間的音程關系，也是固定的，和多來米法索拉西一樣，E和F之間一定是一個半音，B和C之間一定是一個半音。這樣如果‘do’從G開始，后面的音程關系就對不上了，為了保證唱名之間的音程關系，就把相應的幾個音調(diào)整一下，讓他們保持正確的音程。在五線譜里面，調(diào)整的那幾個音對應的線在譜表開始，就畫上升降號?！?/br>
頓了頓，她問：“你能聽懂我說的這些嗎？”

孟思揚說：“能?！?/br>
女生有些遲疑，這些繁瑣的調(diào)式的變化僅憑口頭說，雖然聽到每句話能理解，但要自己再回想一遍，又不是那么容易了。她改口說：“這樣吧，你到鋼琴前面來看看?！?/br>
孟思揚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