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了抱著娃娃的娘親,漠狼揣著藥方往回走。入春以來,姚林的身體越發(fā)不好了。初來邊城時還能支撐著到處走走,教導(dǎo)村夫種植,轉(zhuǎn)過年來就病得起不來床,昏睡的時間多,清醒的時間少。漠狼看著心疼,心疼著心疼竟然也習(xí)慣了。姚林醒著,他就抱著人磕磕巴巴給他念書聽,或者聊聊兩個人在大漠上的趣事,埋汰埋汰變成這些不識好歹的百姓;姚林睡了,他就蜷縮在姚林身邊,像是一條去了野性的狼,也像一只守護主人的狗,一言不發(fā),虔誠地親吻對方的眉眼。這幾日天氣轉(zhuǎn)暖,西域帶回來的紅籽果都開了花,城里有一股甜甜的香氣。姚林的精神頭也格外好起來,抓著漠狼的手跟他撒嬌,說想去他娘當初開店的地方去看看,現(xiàn)在就去,等都不要等。漠狼被他纏得沒辦法,好聲好氣地答應(yīng)下來,說去藥店給他開張藥房,再帶足了藥,便帶他去曾經(jīng)的那個店鋪看看。他興沖沖地把事辦妥,連遇上胡言亂語的行腳商都沒有敗壞他的心情,歡快地推開門大聲喊:“姚林,我回來了,咱們即日出發(fā)!”噗啦啦,院子里開得正艷的紅籽花落下來,撒在躺椅上沒了聲息的白衣青年身上。那青年眉眼如畫,嘴角微微上翹,對著大門的方向,好像是睡著了。漠狼站在門口,突然想起姚林曾經(jīng)說:“我死的時候肯定不留你在身邊,我怕你一時想不開當即跟我走了……漠狼,當我死后,你一定要再活十年,十年后再來奈何橋畔找我,到時候你就會明白,我為了出使拼盡一切,究竟為了什么?!?/br>風吹籽花香。31十年后,狼牙口。一男一女走進一家小客棧,這客棧是夏夷交界著名的歇腳地點。店主是個綠眼睛的狄人,卻能講一口流利的漢話。不過他話不太多,沒客人的時候,喜歡到后院守著一個老墳頭發(fā)呆。很多人都對院里有墳的事兒頗多怨言,可老板不給商量,要么跟墳一塊住,要么出去睡草地。時間長了,大家就都打聽這墳的主人是誰,有人猜是店主的老母,有人猜是早逝的嬌妻,可無論別人猜什么,店主都不肯回答,只是反復(fù)摩挲墳頭的無字碑,好像在摩挲誰的臉。“老板,來兩斤rou,再來兩個波波!”進店的男女坐下,男的招呼店主。店主動作麻利地把東西送上來,這個空擋看清了兩個人的長相:男的顯然是個夏人,女的卻是個藍眼睛的夷狄姑娘。店主微微一愣,送完東西難得沒去守墳,而是坐在柜臺后面,豎起耳朵來聽那一對男女的交談。只見那對男女形容親密,一個喊“情哥哥”,另一個就喊“好meimei”,兩人止不住的眉目傳情,聊著聊著竟聊到成親上去……等兩個人準備就在店里交換信物,店主到底忍不住開了口:“你們二位定親……還是先過了父母明路比較好?!?/br>兩個年輕人一怔,回頭看向突然插話的店主。男人先不樂意起來:“你我二人定親與你何干,切莫多管閑事!”店主眉頭微蹙:“可是私奔……”“什么私奔,誰跟誰私奔了!”一聽都扯到私奔上,姑娘也急了,一拍桌子就冒出了夷狄人的剽悍之氣:“我跟東哥情投意合,這是我們兩家父母都樂見其成,你情我愿光明正大,哪個要私奔!”“可是他是夏人,你是夷狄……”“夏人怎么了!”姑娘潑辣地回嘴道:“夏人最是溫柔小意疼老婆,最會舞文弄墨,還會做生意養(yǎng)家糊口,我就是喜歡夏人!”店老板像是被嚇著了,他眨著綠眼睛,看起來甚至像個無措的孩子:“可是夏人跟夷狄只見有深仇大恨……你們……”“哪來什么深仇大恨?”夏國男人不耐煩地揮揮手說,“這不好多年不打仗了?我大夏國富民強,與西域通商;夷狄王閣莫也有治世之才,帶著狄人休養(yǎng)生息……兩國睦鄰友好多年,什么深仇大恨,都是哪輩子的事了?”“現(xiàn)如今,夏人跟夷狄人成親得多得是!只要相互傾慕,自然能永結(jié)同心!”大夏國與夷狄停戰(zhàn),也不過五年。五年前,大將軍古育帶精兵五千北出邊城,追著夷狄一路痛打,愣生生把夷狄王軍趕到了草原之外……從那時候起,兩國就再也不打了。店主站起身,神色恍惚地來到后院,跪坐在舊墳墳頭,枯坐到夕陽西下,突然嚎啕大哭。他想起二十年前,那時候躺在墳里的人還是個舞象之年的灼灼少年。他帶著二十幾個人離開國都,奔赴草原,劍指大漠。他用自己稚嫩的肩膀背負著天下,用自己的腳步走出國運,受了傷,發(fā)了燒,奄奄一息,有敵來襲!當他放棄生機,說著胡話,問出:“為什么一個弱女子過得那么苦,她只是愛上了救過她的英雄”時,那個少年堅定地說:“因為她是大夏的子民,而現(xiàn)在的大夏,太弱了?!?/br>為什么要出使西域?這個答案,在姚林去世后十年,終于被揭曉——為了變得強大。為了打破困局,為了找到盟友,為了溝通通商,為了擁有駿馬、果子和糧食,為了變得強大!變強大不是為了復(fù)仇,不是為了血債血償,不是為了轉(zhuǎn)頭屠戮別國國民、踐踏別國的土地,而是為了有一天,在這一天,大夏國的子民可以挺起腰桿來做人,可以跟自己愛慕的人在一起,不用再背負家國之仇的屈辱,不用在愛意與仇恨中掙扎,不用在國與國的角力中葬送一生!姚林傾盡一切,豁出十年,一只健全的腳,愛慕自己的妻子,有自己血緣的孩子,一雙眼睛,半條命……換來的,就是不再有下一個漠狼的娘親,不再有下一個掙扎的笙笙。十年之后,即使不是夏國女子,也可以在一個梅雨菲菲的日子邂逅一位夏國男子,從此舉案齊眉相攜到老,生養(yǎng)一個孩子,教他成為他父親那樣威武不屈、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呢。姚林,你想要的一切,都得到了。你的這一賭,同樣沒有輸。現(xiàn)在,我總算可以去奈何橋邊找你了吧?這一次拉住你的手,我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松開……君之所在,便是吾之歸處。32姚林,永昌初為郎。時夷狄降者言夷狄破殷,辱殷王甚,殷遁而怨夷狄,無與攻擊之。夏方欲事滅敵,聞此言,林以郎諫,欲出使,道更夷狄中,使大殷,與馬奴漠狼出邊城。徑夷狄,夷狄得知,道左都王曰:“且留,助我?!绷袅质d,予妻,有子,然林持夏節(jié)不失。王庭打亂,騫因與其屬亡鄉(xiāng)殷,西走數(shù)十日至若諾。若諾聞夏之饒財,欲通不得,見林,喜,問欲何之。林曰:“為夏使大殷而為匈奴所閉道,今亡,唯王使人道送我。誠得至,返夏,夏之賂遺王財物不可勝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