巡，明明車舜英的父親在朝為官，他偏偏略過。果見車舜英滿臉不快。

    皇帝大笑，連說“刁鉆”，又道：“如此，朕便將她們其中一個(gè)賜你為妻，你可愿意？”

    高旸道：“若她們之中有一位可稱得上才智高超，無論出身貴賤，容貌美丑，臣都愿意一生珍視?！?/br>
    皇帝贊道：“你倒不以貌取人，難得?！庇窒蛄皱溃爸秲汉芏览?，依朕看，嫂嫂也實(shí)在不用費(fèi)心cao勞。他若自行看準(zhǔn)了，朕便賜婚。最難得是志趣相投，脾性相合，容貌家世都在其次。”

    林妃道：“臣妾謝圣上恩典。”

    戲臺又高又遠(yuǎn)，燈火通明。戲子們身著彩衣，臉上敷著厚重油彩，做生的瀟灑，做旦的嫵媚。說不盡的權(quán)謀與犧牲，唱不完的憤怒與哀愁。夜色中，戲臺仿佛遙遠(yuǎn)大漠中的蜃氣，無數(shù)穿紅著綠的男女，凌波微步，踏沙無痕。一顰一笑，一舉一投，無不盡態(tài)極妍，無不盡悲喜之意。

    戲總是這樣，不如此不足以借題揮灑，不如此不足以直抒胸臆。人生是蒼白的戲文，戲文是扭曲的人生。

    臺上正唱著一出。西王母的小丫頭見周穆王生得俊美，正心猿意馬地引他入席。而穆王身邊的小馬倌卻在偷望這美貌的小仙女，小仙女自是無意于他。大約她道行不夠，她若知道七百年后，正是這小馬倌的后人滅了兩周，一統(tǒng)天下，成為始皇帝，此刻又當(dāng)如何？[45]

    我凝神聽?wèi)颍浑[約聽見太后殷殷囑咐董妃好好保養(yǎng)身子，早日再添一個(gè)世子等語。夜色沉沉，身上微涼，芳馨忙為我披衣：“夜深了，姑娘該回宮了?！蔽疫@才回過神來，只見車舜英與易珠不知何時(shí)已退席，幾個(gè)年幼的孩子早回宮睡了。不多時(shí)，太后和兩位王妃也退席了，座中只有升平長公主、皇后與兩位貴妃伴駕。

    皇帝興致頗高，直將眾人點(diǎn)的戲看完才散戲。夜深露重，除了我和錦素，便只剩下周貴妃端坐席間。皇帝命人整杯添酒，又命眾人一同在主席坐了。皇帝已有七分醉意，向我和錦素道：“貴妃自幼習(xí)武，自然熬得住。想不到兩位女巡的精神也不短?！?/br>
    周貴妃緩緩為皇帝添上熱茶，柔聲勸道：“陛下再坐一會兒該回宮歇息了?！?/br>
    皇帝笑道：“明日不上早朝又如何？”

    周貴妃道：“即便不上早朝，也有損龍?bào)w?！?/br>
    皇帝已有七分醉意，自斟一杯，一飲而盡，又道：“你別勸朕！你……陪著朕就好?！?/br>
    我和錦素相視一眼，忙起身告退。走下清涼殿，我不禁回望，只見皇帝拉著周貴妃的右手，頭一歪，淺秋色的背影緩緩靠在她身上。周貴妃端坐不語，淡綠色的披帛在夜風(fēng)中如春霧飄搖。

    我和錦素出了延秀宮便分手了，她向北回了永和宮，我向東行。宮墻上滿是橘色光暈，頭頂一線黑沉沉的夜空，星光如女人烏發(fā)上的銀針。已過子時(shí)，長街上少有宮人來往。聽了一夜的戲，本有些昏昏沉沉，被長街的涼風(fēng)一吹，頓時(shí)醒了大半。

    芳馨笑道：“姑娘很愛看戲，竟看到這會兒?！?/br>
    我笑道：“平日除了念書，便是作畫。若有戲看，我總是要看完才罷休?！?/br>
    芳馨道：“可惜姑娘還只是女巡，若升做正六品女校，便可去外城的梨園看他們排演?！?/br>
    服侍將廢的皇后與嫡子，還談何正六品的官位？然而聽聞女?？刹槐鼐薪趦?nèi)宮，心中亦起了欣羨之意。只聽芳馨又道：“才剛信親王世子離席的時(shí)候，要來與姑娘說話，見姑娘專心聽?wèi)颍銢]有攪擾?！?/br>
    我忙問道：“世子可有什么話留下么？”

    芳馨搖頭道：“并沒有?！?/br>
    不知怎的，心中有些失落。就好像看到席間紅彤彤的櫻桃，本來口舌生津，心中歡喜，但吃到口中仿佛并不甘甜。他說要娶一位才智超群的女子。那女子，會是我么？

    【第十八節(jié) 惡生五月】

    翌日清晨從大書房回來，但覺困倦不已，用過早膳，便回寢殿補(bǔ)眠。忽見東窗下的紫荊胡床換作了紅木嵌漢白玉海棠貴妃榻，鋪了華麗的湘色流霞云錦坐墊，立著玉色的云錦靠枕，不禁愕然：“這是怎么回事？”

    綠萼笑道：“這是皇后娘娘賞的。趁著早晨天氣還涼爽，就趕緊從內(nèi)阜院搬過來了。來人還說，天氣暑熱，姑娘就不必去守坤宮謝恩了。”說著扶我坐在榻上，又道，“姑娘昨夜看戲看得太晚，這會兒就在這榻上歇息片刻，奴婢去沏茶來?！?/br>
    一時(shí)除去外衣，只穿一套牙白色襯衣襯裙，閑閑歪在榻上。紅芯放下東窗上的淡青色竹簾，陽光被阻隔在外，一室蔭涼。假寐片刻，一睜眼，卻見芳馨合著眼睛輕輕打扇，頭一點(diǎn)，頓時(shí)醒了過來。“姑娘醒了。何不多睡一會兒，離午初還早呢?！?/br>
    我坐了起來，芳馨連忙拿過小幾的冰沙綠豆湯，我喝了一口，蹙眉道：“太甜?！?/br>
    芳馨道：“外面還有沒放糖的，奴婢再去盛一碗來?！?/br>
    我忙道：“不必了。慢慢喝著也好，重新拿一碗來，這碗必定也是倒了?！闭f著拿銀匙輕輕攪動了兩下，慢慢喝了一口，忽然想起一事，說道，“那出的典故，姑姑還沒有告訴我呢。趁這會兒得閑，也說與我聽聽?！?/br>
    芳馨卻答非所問：“內(nèi)阜院趁著送新榻來的工夫，將這個(gè)月靈修殿的月銀用度一并送來了，奴婢才剛在外面清點(diǎn)。聽內(nèi)阜院一個(gè)相熟的小內(nèi)監(jiān)說，他們剛才去皇后宮里送銀子，皇后為昨夜圣上與周貴妃在清涼殿坐了一宿的事情正生氣?！?/br>
    我大吃一驚：“昨夜圣上和周貴妃沒有回宮？”

    芳馨點(diǎn)頭道：“聽說是在清涼殿坐了一宿，圣上今晨還去上朝了呢?！?/br>
    陽光透過竹簾，薄如刀裁，輕若羽紗。一如被漫長時(shí)光浸透的往事，細(xì)碎而溫情。我想起皇帝倚靠在周貴妃身上的背影，嘆道：“到底是打出生時(shí)就在一起的情分。”

    事久而遠(yuǎn)，芳馨細(xì)細(xì)回想片刻，方道：“說起這出，老輩宮人誰不記得？奴婢十來歲上就聽姑姑說過多次了。姑娘可知道我朝立國的根本么？”

    我笑道：“當(dāng)年太祖與肅王莫敖、定王周明禮、榮王陳四賁是結(jié)義兄弟，一起打下這江山。先帝未稱帝之前，他們自稱元帥，按齒排位，不分彼此。因此我朝最看重兄弟之情、朋友之義。據(jù)說陳四賁趁周明禮帶著妻女回北燕探親之時(shí)，在路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