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己說話太多，反而不能令大人安心養(yǎng)病。再者，這兩日功課落下不少，白日里要苦讀。因此只遣奴婢來。待大人病愈，殿下還有好些話要與大人說?！?/br>
    我頷首道：“我知道。劉女史如何了？”

    蕓兒一怔：“貼身服侍劉大人的琳瑯姑姑并兩個宮人都被帶去了掖庭屬，劉大人很難過。本來她那天晚上是要來大人這里訴苦討主意的，被殿下攔住了，這才沒有來。”

    病中口中俱是黏滯寡淡，我飲了一口青梅茶：“殿下為何要攔著劉大人？”

    蕓兒道：“殿下說，大人從白云庵回到宮里，見不到芳馨姑姑等人，自己都六神無主了，如何還能拿主意寬慰人？便是再鎮(zhèn)定再聰明，也得好生想想才能有主意。如今看來，殿下是對的，大人病得這樣厲害，怎么還能顧得上劉大人？”

    我嘆道：“殿下慮得也太寬了。這樣如何能平復(fù)心緒，好好讀書呢？于身體也是無益?！?/br>
    蕓兒泫然欲泣：“殿下說，慎妃娘娘去了，這宮里最親近的人，便只剩大人。大人凡事都為殿下想，殿下自然也要為大人想?！?/br>
    我鼻子一酸：“這話不可胡亂說，陛下才是殿下最親的人。”

    蕓兒以手拭淚：“自然，陛下是殿下最親的人?？墒潜菹滦睦镅b的人和事太多，咱們殿下能算得上么？只有大人，凡事總是先想著殿下?！?/br>
    我淡淡一笑：“這話只放在心里便好，不可說?！闭f著遞了一幅帕子給她，“我有件事情要和殿下計(jì)議，可是殿下忙，我又病了。你代我向殿下說明白吧?！?/br>
    蕓兒聽了我的話，忽然想起什么，掩口道：“殿下也有一句話命奴婢轉(zhuǎn)告大人，奴婢險些忘記了。”

    我忍俊不禁：“那你先說?！?/br>
    蕓兒肅容道：“殿下命奴婢轉(zhuǎn)告大人，‘志士不忘在溝壑，勇士不忘喪其元’[63]我凝思片刻，已經(jīng)了然。只聽蕓兒問道：“時候不早了，大人有什么話要奴婢告訴殿下的么？”?！?/br>
    我搖搖頭：“我要說的，和殿下要說的是一樣的。你回去稟告殿下，就說我已經(jīng)明白他的意思了?！?/br>
    蕓兒笑道：“怨不得姑母總是說，殿下和大人心意相通?！闭f罷端端正正地行禮告退。

    皇帝對劉離離的所作所為，已引起了高曜的警惕。他知道皇帝遲早有一天會疑心到自己身上，所以借孟軻的話告訴我，他既已立志成為太子，自然也做好了接受暴風(fēng)轟雷的準(zhǔn)備。而我要告訴他的，也正是此事。我所擔(dān)憂的事，他竟早早遣蕓兒來說明，說一句心意相通，似乎并不為過。想到此處，不由微笑。

    小蓮兒在旁見了，不禁笑問：“姑娘在笑什么？”

    正文 第107章 女帝師二(36)

    我正要言明，忽然想起芳馨已經(jīng)不在，這滿滿一園子的宮人，已尋不到說體己話的人了：“沒什么。青梅茶沒了，再去添一杯來。”

    午后，我在西耳室迷迷糊糊地睡著，忽聞窗外有人叫道：“玉機(jī)meimei在么？”

    乍聞此聲，我頓時從榻上跳了起來，吩咐小蓮兒道：“快迎進(jìn)來奉茶！”小蓮兒還沒踏出西廂房，便見簾子一掀，啟春快步走了進(jìn)來，笑盈盈道：“一進(jìn)宮就聽說meimei病了，如今可大好了？”

    我連忙下榻迎接，啟春卻將我按在枕上道：“病了便好生歇著，別亂動。”

    自從去年冬天武庫爆燃，啟春的父親罷官回鄉(xiāng)后，我足有一年不曾見過啟春了。但見她依舊神清氣爽，英氣勃勃，不覺大喜。我拉著啟春的手，喜極而泣：“jiejie是幾時回來的，怎么忽然進(jìn)宮來了？”

    啟春笑道：“爹爹被召進(jìn)京，封為撫軍將軍，我便跟著回來了。想著許久沒見你，今日特地纏著母親帶我進(jìn)宮請安的?！?/br>
    我又驚又喜：“恭喜啟大人，恭喜jiejie。jiejie如今又能常來宮中，咱們姐妹可一同做伴了?！?/br>
    啟春嗔道：“你定是很不喜歡見到我?！?/br>
    我心頭一震，只當(dāng)她知道了我與高旸的前事。不禁顫聲道：“此話怎講？”

    啟春一怔，向放在一旁的空藥碗一努嘴，作色道，“瞧你嚇的。每次進(jìn)宮來瞧你，你都病著，連話也不能好好說。”說罷掰著指頭道，“你剛選上女巡那會兒，我進(jìn)宮給你送禮，一進(jìn)長寧宮的門，便聽說你病得昏過去了，害我等了好一陣子。后來華陽公主滿月，我和采薇meimei來瞧你，你病得連戲都不能去看。再后來去景園瞧你，你犯了呆病，不知道東南西北，扎一錐子也不響。如今闊別一年，好容易見了，你又病著。你說說，你若是有心和我好好說話，如何每次都生??？”

    我這才松了一口氣：“那真是對不住jiejie。請jiejie海涵?！?/br>
    啟春笑道：“自然了，似你這等貴人，有太醫(yī)服侍著，天天生病也無妨。我若生病，在鄉(xiāng)下連個像樣的大夫都尋不到?！?/br>
    我見她又長高了些，且越發(fā)貌美，不由自慚形穢：“jiejie就會笑話我。jiejie這一年過得還舒心么？”

    啟春笑道：“尚好。我家故里還有幾畝薄田朽屋，勉強(qiáng)度日。我整日也無事可做，不是練劍，就是看他們種地。父親倒時常去田間勞作，回來也是讀書練劍。若還在京城居住，哪里得這般順心遂意？丟了官，也不是全無好處。”

    我羨慕道：“我也很想像jiejie這樣過日子。”

    啟春笑道：“你若肯辭官，自然也能過上自由自在的日子。聽說皇后除了令尊令堂的奴籍，如今你們一家已是自由之身了。辭官還鄉(xiāng)，過些逍遙日子，誰也攔不住你?！?/br>
    我垂眸一笑，取過青梅茶細(xì)細(xì)品著。舌尖麻木，心頭的酸楚更甚于茶味。我嘆道：“我不能辭官。”

    啟春道：“難道你貪戀這里的榮華富貴？”

    我失笑道：“我雖然位在從五品，畢竟只是一個虛銜，并無實(shí)權(quán)可言，哪里來的榮華富貴？”

    啟春道：“那是為何？”

    我嘆道：“雖然是個虛銜，可這是我僅有的。這個虛銜jiejie不屑爭取，于我卻甚為貴重。jiejie沒有官位，卻依然是撫軍將軍之女、未來信王府的小王妃，jiejie又武藝高強(qiáng)，深得太后喜愛。即使這些都沒有，jiejie也有舍我其誰的萬丈豪氣。這些我都沒有。我出身低微，若沒有官位，便會回到任人擺布的境地。我不甘心。”

    啟春頷首道：“我知道?！睆?fù)又道，“meimei知道我定親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