？”

    我的笑意刻意而誠摯：“采薇meimei已經(jīng)告訴我了，恭喜jiejie。那位信王世子便是jiejie心儀之人么？不知幾時(shí)完婚？”

    啟春雙頰微紅，垂首道：“嗯。本來新年之前就要完婚的，忽然遇上慎妃之事。只有延到明年春天了?！?/br>
    我好奇道：“信王有爵位，無官職，在府中貪酒好色。世子想來前程堪憂，jiejie嫁給他，恐怕還會(huì)連累令尊前程。倘若他承襲了父王的惡習(xí)，jiejie不怕么？”

    啟春微微一笑：“他也沒有嫌棄我是白衣之女，命官媒追到鄉(xiāng)下來提親。我自然也不會(huì)嫌棄他沒有前程。父親一向疼我，他也不在意官位高低。且他將來襲了爵位，即使不好色，也會(huì)有不少姬妾。身為女子，命運(yùn)如此。我照自己的心意揀選的夫君，絕不后悔?！?/br>
    她既是真心，這婚姻倒也算圓滿。更何況是信王府與撫軍將軍府的聯(lián)姻，熙平長(zhǎng)公主想必再無一處不滿意。我又是酸楚又是欣慰，連言不由衷也顧不得了：“jiejie成婚，我卻守在宮中，連一杯喜酒都討不到。”說著端起青梅茶，“便在此以茶代酒，祝愿世子與jiejie百年好合，白頭到老?！闭f罷一口飲盡，不覺落淚。茶是酸的，淚是苦的。

    啟春抬眼見我哭了，不由好奇道：“meimei哭什么？”

    我拿帕子拭了眼淚，赧然一笑：“病中手不穩(wěn)，青梅茶濺到眼睛里去了，酸的?！?/br>
    啟春嘆了一聲：“我為了嫁給他，拿父親的官位尊榮冒險(xiǎn)，是不是太傻了些？”

    我笑道：“我這樣賴著不肯出宮，不到黃河心不死，是不是也很傻？”

    啟春一怔，忽而大笑。我也跟著笑了起來。芳馨走了，卻有啟春來與我談心，這是我焦灼等待中唯一一點(diǎn)安慰。啟春止了笑，道：“其實(shí)你除了官位，還有陛下的愛慕，你若要取得高位，也是易如反掌。”

    我一驚，“jiejie都知道了？”

    啟春道：“一進(jìn)宮便聽到宮人們說閑話。唐突相問，meimei莫怪。”

    我低頭摩挲著錦被上曲折的繡紋，蒼白的指尖像飄忽無蹤的雪片，幽浮于一片燦爛錦繡之上，心亦像飄雪一樣沒有根基?！拔也辉敢庾鰧m妃?！?/br>
    啟春道：“嫁于天家，是天下女子的福氣，你怎么倒不愿意？”

    我嘆道：“穎嬪聰明美貌，又是新妃，恩寵不過爾爾。昱嬪因有幾分像周貴妃，一時(shí)寵遇甚熾，不過一陣子，也就煙消火滅了。我容貌遠(yuǎn)遠(yuǎn)不如她二人，還沒有冊(cè)封呢，陛下便疑心我和慎妃娘娘的死有關(guān)聯(lián)，將我身邊的人全拿去掖庭屬查問。連我自己，前天晚上因?yàn)槿贬t(yī)少藥，身邊又少了得力的人，險(xiǎn)些病得……活不過來……”說著凄然一笑，“他的愛慕，我當(dāng)不起?！?/br>
    啟春駭然不語。良久，忽而笑了起來，連說“非也非也”。我不禁窘道：“我拿jiejie當(dāng)知心人，對(duì)jiejie吐露心事，jiejie怎的取笑我？什么非也非也的！”

    啟春隨手把玩起瓶中的梅枝：“我笑你只知其一，不知其二。”

    我奇道：“愿聞其詳?！?/br>
    啟春笑道：“我問你，你知道周貴妃為何得寵么？”

    我答道：“周貴妃容貌美麗，聰明絕頂，武藝高強(qiáng)，性情柔順，再者她與陛下是從小一起長(zhǎng)大的情分，陛下自然偏寵些?！?/br>
    啟春手中的梅枝在我眼前一晃，一縷寒香沁入腦府：“還有別的因由。”

    我沒好氣道：“jiejie不在宮里，對(duì)宮妃得寵的因由，倒很清楚?！?/br>
    啟春笑道：“周貴妃雖然一直寵冠后宮，卻一直執(zhí)著武術(shù)修煉，于前朝諸事，甚至自己能不能做皇后、兒子能不能立為太子都不甚在意。這一點(diǎn)，連當(dāng)今皇后也做不到?！?/br>
    皇后自為貴妃時(shí)，便熱衷朝政，監(jiān)國之后，更是兢兢業(yè)業(yè)。她對(duì)權(quán)力是有渴望的，也頗有處理政事的天賦和學(xué)識(shí)?；实垡虼速p識(shí)他，也因此猜忌她。我嘆道：“子曰，知我者其惟春秋，罪我者其惟春秋乎？”[64]

    啟春掩口一笑，“不要詩云子曰了。”

    我嘆道：“我懂了。jiejie是說，周貴妃雖然聰明，卻全無野心。她恪守一個(gè)妃嬪的本分，活得純粹而無懼？”

    啟春道：“你猜猜，倘若周貴妃做了皇后，還能這樣寵遇不衰么？”

    我一怔：“倘若周貴妃做了皇后……這話皇后仿佛也問過我。”

    啟春道：“帝王的身邊從來不缺聰明美貌的女子，可是要求一段真情卻很難。meimei如今雖見疑于圣上，可只要掖庭屬證實(shí)你清白無欲，你便和周貴妃一樣，也是權(quán)力場(chǎng)中純?nèi)徽钡呐?。反觀穎嬪，我一進(jìn)京，便聽說她雖只在嬪位，卻已經(jīng)掌握了后宮的大權(quán)。她越是寵遇平常，就越會(huì)抓緊手中的大權(quán)，越抓得緊，便越是不得寵?！闭f著將手中的梅枝繞成一個(gè)圈。

    我忽然明白過來：“她不得寵，就越會(huì)從旁處鉆營，比如忠心賣力地替皇上和皇后辦事？而她越是如此……”

    啟春淡淡一笑：“皇上和皇后只會(huì)將她看作一只鷹犬罷了。她是皇商出身，‘商賈巧為販賣之利，而屈為貞良’[65]。她是聰明，可也被這聰明誤了。至于我的表妹昱嬪，素來心高氣傲。沒有高位，卻學(xué)了一肚子周貴妃的淡然無爭(zhēng)。自己本來便是旁人的影子，又不屑爭(zhēng)寵，自然會(huì)失寵?？墒莔eimei就不同了。meimei一向信奉事在人為，既然此刻的官位是虛幻的，何不爭(zhēng)一爭(zhēng)那些實(shí)在的呢？”

    我恍然，欠身道：“meimei愚鈍，數(shù)度蒙jiejie開導(dǎo)，感恩不盡?！?/br>
    啟春道：“你是‘只在此山中，云深不知處’罷了。如今你知道了，可要改變主意么？”我一笑，只捧過新茶，垂頭不語。啟春笑道：“不肯便不答。自己清楚便好?！?/br>
    正說話間，忽聽門外宮人道：“大人，章華宮的辛夷姑姑求見?！?/br>
    啟春道：“辛夷是誰？”

    我答道：“是服侍穎嬪的，從前穎嬪入宮做女巡那會(huì)兒，便是這位辛夷姑姑服侍的?！?/br>
    啟春笑道：“既然是穎嬪的人，我不想見。你好好養(yǎng)病，別太cao勞?！闭f著起身一揖，飄然而去。

    我這才將辛夷請(qǐng)了進(jìn)來，問道：“你家娘娘有何吩咐？”

    辛夷恭敬道：“啟稟大人，靜姝娘娘從掖庭屬回來了，娘娘命奴婢來請(qǐng)大人去章華宮?！?/br>
    我心下一沉，怔了好一會(huì)兒方道：“靜姝不是隨陛下南下了么？前天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