過是侯府親兵，烏合之眾，有許多人并不知道自己是去造反的。炮聲一響，自然心驚膽寒?！?/br>
    蘇燕燕道：“想不到jiejie真的精通火器?！?/br>
    銀銃木柄上鑲嵌的紅寶石如蘊火光，舌焰繚繞，直探人心：“我也只是略知一二。其實我也有一事不明，藏在心中許久了，不知meimei能為我解惑么？”

    蘇燕燕猶在俯身細看一柄百彈銃：“不敢當。jiejie請問。”

    我幽幽一笑：“那一日，meimei究竟和慎妃娘娘說了什么？”

    蘇燕燕直起身子，不覺退了半步，踩到裙角，險些跌了一跤。她面色一變，隨即澹然，“jiejie說的是哪一日？”

    我肅容道：“慎妃娘娘自盡之前，meimei擅自去歷星樓取玉瓶。你對慎妃娘娘說了什么？她竟然能拋下弘陽郡王，投繯自盡！”

    蘇燕燕見我突然變色，眼中閃過一絲駭然，卻終究不肯服輸：“我只是去取了一對玉瓶，不敢對慎妃娘娘胡言亂語！”

    我冷冷一笑，忽然高舉銀銃，對準了她的眉心。一顆銀彈子從銃管中落下，自她的眉心、她的眼角、她的面頰、她的左胸，直到她的裙角。噗的一聲，像天地間遺漏的一拍。蘇燕燕絲毫不為所動，再沒有后退半分：“倘若我有半句虛言，也不會從掖庭屬安然回來。施大人雖然不會拿火器指著我，但是掖庭獄的刑具，可比這柄沒有火藥和彈子的銃恐怖千百倍?！?/br>
    我冷冷一笑，反而將銃舉得更高，居高臨下地指住了她的鼻尖。蘇燕燕伸出雙指輕輕撥開銃管，微微一笑道：“meimei聽聞，昔日jiejie初選女巡之時，昱嬪用一柄蟬翼劍指住了jiejie的眉心。jiejie坦然無懼，反斥責了昱嬪。今日meimei也有幸經歷一回，方知jiejie昔日的風采?！?/br>
    我放下銃，取過一方淡青色的絨布，若無其事地擦拭后，雙手奉在架上，感佩道：“meimei今日的風姿，勝我百倍?！?/br>
    蘇燕燕道：“我知道慎妃娘娘對jiejie有知遇之恩，所以jiejie于此事格外看重。其實jiejie何必深究，如今弘陽郡王殿下即將成為皇后之子，這不是好事么？”

    我一哂：“倘若這是一件好事，那蘇大人為何要辭官回鄉(xiāng)？”

    蘇燕燕道：“家父辭官與弘陽郡王有何關聯(lián)？”

    我俯身拾起她腳邊的銀彈子。蘇燕燕雙腳一動，紗裙渙然如波。我也不看她，將銀彈子拋入鋪著素帛的瓷碟中，依舊擦拭子母微炮。蘇燕燕見我半晌不語，又道：“meimei今日就要出宮，恐不能在此久留。jiejie若無話，我就先告辭了?！?/br>
    我嗯了一聲，也不答話。蘇燕燕走出兩步，忽又想起什么來，轉身笑道：“jiejie精通火器，所以與陛下投緣。聽說jiejie就要封妃，這樣的喜事meimei卻不在宮中，當真可惜?！闭f罷盈盈一拜，“今日一別，也不知幾時再見，meimei先恭喜jiejie了。愿jiejie圣寵不衰，永如此刻?！?/br>
    我轉身還禮，手中還攥著擦火器的青色絨布：“何必急在一時？將來自有相見之日?！?/br>
    蘇燕燕淡淡一笑，飄然下樓。我臨窗而望，她亦回眸一笑，像一朵輕盈而沉默的櫻花，隨風去了。我扶著窗欞啞然失笑。只要她去見了慎妃，便勝過千言萬語，何須再多說什么？我便是用一柄填了火藥和真彈子的銃指著她的眉心又如何？不過白白惹她恥笑。

    可笑，可笑！

    臘月初五，皇帝回宮。百官出城郊迎，皇后率后宮在內宮縉云門迎接?；屎笈挛以陲L中久站，身子受不住，特準我在漱玉齋歇息，只讓劉離離去。如此正合我意。

    聽說皇帝午后進宮，先帶領宗室后妃去太后宮中問安。我怕皇后隨時傳召，故此不敢午歇，只命芳馨泡了一壺濃茶，服侍我作畫。畫面上梨花如云，掩著一道玉欄，一位紅衣少女坐在梨花樹下，雙指拈著一朵梨花，比在銃口。

    芳馨笑道：“姑娘雖然畫的是銃，可比從前柔和許多了?！?/br>
    我在裙上添上一抹胭脂色，道：“畫雖柔和，殺氣卻重。美人雖艷，殺心卻盛。”

    芳馨蹙眉道：“今日御駕回鑾，大家都歡歡喜喜的，姑娘說這些做什么？”

    我手中不停：“人心雖軟，也能憑借銃炮殺人?！?/br>
    芳馨拍著胸口嗔道：“本來這畫兒很美，經姑娘這樣一說，奴婢都不敢看了?！?/br>
    我心念一動，似是想起了極久遠的事：“當初我進宮的時候，姑姑對我說，這宮里有許多好處，陛下和各位娘娘都溫和慈善，惜老憐幼。這話是在我行經益園時，姑姑親口所言。如今掰著指頭算算，這些年下來，宮里還剩了誰呢？”

    芳馨憮然，只顧低頭斟茶，良久方嘆道：“但愿諸事完結，再也不要生事了。”話音未落，忽聽樓下一個內侍驚慌失措的尖細聲音像鉛彈直飛入腦：“朱大人，韓師傅他發(fā)酒瘋啦。您快去瞧瞧吧！”

    正文 第115章 女帝師二(44)

    【第三十二節(jié) 子路結纓】

    文瀾閣的執(zhí)事韓復從前是一個殺過人的死囚，被一個姓王的行商人家贖了命。因他讀書識字，來了文瀾閣，這么多年熬下來，終于升作執(zhí)事。去年皇后懷疑他協(xié)助翟恩仙溺死徐嘉秬和紅葉，暗中授意當時的掖庭右丞喬致嚴刑拷問，雖大難不死，一雙修書的巧手終是廢了。從此他也不大往文瀾閣來，只一味躲在監(jiān)舍中飲酒。我在文瀾閣向少見他，偶爾碰見，他也總是滿身酒氣。我一直想問他徐嘉秬一案的真相，然而——不問也罷。

    樓下的呼聲像彈子的嘯聲此起彼伏。忽聽綠萼喝道：“好啦！我們姑娘有病在身，經不得你這樣大呼小叫的。你進來回話。”

    我扶著芳馨的手匆匆下樓，只見是韓復的徒弟小棒子，滿臉的驚慌失措，一迭聲道：“師傅喝醉了酒，不知怎的，上了西北角樓，坐在屋檐上發(fā)酒瘋，若掉下來——”

    芳馨打斷他道：“韓管事發(fā)酒瘋，你們當去回內阜院和掖庭屬才是，來漱玉齋有什么用？”

    小棒子忙跪了下來，叩頭泣道：“內阜院和掖庭屬，只管息事寧人，哪管人命死活？”說罷膝行上前抱住我的小腿，“去年夏天，師傅在掖庭屬受了那樣大的委屈，是朱大人搭救師傅出來的。朱大人在文瀾閣校書，也知道師傅這兩年是如何度日的。奴婢是沒有辦法了，才來求大人的。聽說朱大人什么都懂，想必也知道師傅的心事——”

    芳馨哭笑不得，斥道：“你糊涂了？你師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