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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是如常問候過,便抱起高曄,命他向諸位長輩問好。高曄乖乖地在她懷中作了一揖,搖頭晃腦的甚是可愛,眾人都笑了起來。于是昱妃放下高曄,玉樞也命乳母放下高晅,兩個小兄弟在太陽地里滾做一團。玉樞又命乳母將四個月的真陽公主也抱給我看。我抱過真陽,學著乳母的樣子哄了一回,心中歡喜無限。玉樞用腕間的一只金玲逗弄真陽,引得她咯咯直笑,咧開嘴露出兩顆剛剛萌出的晶瑩門牙。 那兩個姝媛也各自帶了乳母宮人,靜靜立在配殿廊下。乳母懷中的兩個孩子一個比高晅略小,另一個也還在襁褓之中。我悄聲問玉樞道:“那兩位是誰?” 玉樞瞥了一眼,從我懷中接過真陽,交給乳母抱著,吩咐道:“你帶著公主站到廊下去吧,別曬壞了。”方攜著我的手向高曄和高晅兩兄弟走了兩步,懶懶道,“她兩個,一個是沈姝,一個是齊姝。沈姝生了皇五子高暉,齊姝生了皇七女溧陽公主。”說罷便招手讓高晅過來,命乳母抱起,另一個乳母趕忙拿了巾子給高晅擦汗。玉樞問道:“一會兒見了母后,知道怎么說么?” 高晅喘著粗氣道:“要磕頭……說:兒臣叩見母后,母后萬安……” 我回頭對芳馨道:“姑姑回去后為我備兩份見面禮,贈與沈姝和齊姝?!?/br> 未待芳馨回答,玉樞皺眉道:“你才回宮,哪有東西可送給她們?我勸你別多此一舉?!?/br> 高晅在乳母懷中扭來扭去,乳母哄了好一會兒才將他背心的汗水擦干了。他又張牙舞爪的要玉樞頭上的金鑲玉步搖,玉樞抓住他的小手印了一雙淡紅的唇,才將步搖塞進他的手心?!八齻儾贿^是最末品的妃嬪,你是最高品的女官,她們見了你都得行大禮。巴巴的送什么禮?” 玉樞對沈齊二姝的厭惡溢于言表,想是她懷孕時,皇帝多納新寵,而沈姝和齊姝正是其中兩個的緣故。我只得回頭對芳馨道:“那就尊婉妃娘娘旨意,不必送了?!?/br> 只聽得不遠處昱妃向穎妃道:“文瀾閣學堂里的書架子已經(jīng)搖搖欲墜了,我已命人向內(nèi)阜院說了許多次,也不見人來換。我知道m(xù)eimei貴人事忙,理會不到內(nèi)阜院的小事。好歹想著些,感激不盡。” 穎妃笑道:“這件事情meimei早就知道了,本該早些向jiejie說明,只因臘月里一陣忙亂便渾忘了?!?/br> 昱妃道:“你敷衍我,還有話說,我倒要聽聽是什么道理?!?/br> 穎妃笑道:“潁川郡的趙雩最近治罪抄家了,meimei派人去瞧過,他家的書房極大,有一整套瓊州黃花梨木雕花的大書架,還有許多極難得的藏書。meimei已回稟了,就把那一套大書架拿去文瀾閣,藏書就送去文淵閣。過幾日就有了,jiejie安心等著便是?!?/br> 昱妃愕然:“難道宮里連一套書架子都做不出來么?為何要用罪人的?” 穎妃粲然一笑:“罪人的?從來都是圣上的,只是暫時寄放在趙家而已?!闭f著掰著指頭道,“這一抄家,萬頃良田都分給了庶民和奴婢,存糧與布帛賑贍孤弱,珍玩什物和貼身的奴婢或變賣,或與妻女一道入官為婢——” 昱妃對這番議論恍若無聞,忽然插口問道:“這趙雩是潁川郡的巨賈,從前也是做過皇商的……我若沒有記錯,他家和你家還是姻親……” 穎妃笑意更盛,“別說是我家的姻親,便是陛下的姻親又如何?” 昱妃嘆道:“究竟是什么罪?” 穎妃道:“這樣一大家子,上上下下好幾百口,總有些不法的事情被拿住,理他是什么罪呢?” 昱妃蹙眉,似是不忍再聽。穎妃見我在一旁聽得出神,便向我道:“玉機jiejie,你說是不是?” 我向前走了兩步,淡淡一笑道:“穎妃娘娘剛才說到所有的東西都是圣上的,只是暫時寄放在趙家。我倒想起了一句話:‘人居其間,譬諸逆旅,生寄死歸,著于通論。’[44]人生尚且如此,況且物件?”遂轉(zhuǎn)眸向昱妃道,“昱妃娘娘實在不必傷感?!?/br> 昱妃挽著青蓮色的簇花披帛,華錦泛著冷光,彌漫在艷麗的茜色長衣上,有盛極而衰、欲將凋敗的無奈。她搖了搖頭,微笑道:“怨不得陛下請穎妃meimei度支錢糧,又請朱大人做女書記。本宮是沒有這個能為的了。” 忽聽宮門前有內(nèi)官尖細的聲音唱道:“圣駕到!”眾人連忙止了說笑,都聚集到照壁兩旁。 只見皇帝帶著平女御走了進來。眾人行過禮,平女御亦向眾妃行了大禮。皇帝微微一笑,親昵地拉起她的手,往椒房殿去了。眾人緊隨其后。只見皇后身著絳色翟文珍珠袍服,頭戴十二花釵等肩冠,脂粉勻得妥帖,全然看不出病色。她親自帶著華陽公主、祁陽公主和女巡龔佩佩在椒房殿外迎接?;屎笳掳?,皇帝忙扶住她道:“還病著,就不要行禮了?!闭f罷放了平女御的手,與皇后并肩而行,在椒房殿上首的金絲楠木龍鳳座上一同坐定。眾人在下行叩拜大禮。 一時禮畢,眾人獻茶。皇后向肅立的人群張望片刻,道:“弘陽郡王已然回宮了吧,怎不見他來?” 皇帝道:“弘陽郡王守陵三年,哀毀過甚,太醫(yī)說他要靜養(yǎng)幾個月才能四處走動。朕讓他在舊居休養(yǎng),不必來朝請。待身子好了,就出宮開府?;屎螅阏f好么?” 皇后一怔,嘆息道:“孝經(jīng)有云,不‘以死傷生’‘毀不滅性,此圣人之政也’[45]。這孩子,也太心實了些。臣妾也是病糊涂了,竟連這樣大的事情都不知道?!闭f著轉(zhuǎn)頭對穆仙道,“一會兒送些上好的參茸燕窩去長寧宮——” 皇帝道:“皇后還病著,就不要cao心這些瑣事了?!?/br> 皇后微笑道:“謝陛下關(guān)懷。但曜兒和真陽、華陽一樣,都是臣妾的孩子,臣妾理當好生照料?!彼穆曇綦m是有氣無力,但語意卻是不卑不亢,全然不理會皇帝的不耐煩。 皇帝道:“平女御侍駕也有四個月了,一向溫恭勤謹、敏慧練達,朕想晉封她為慧媛,未知皇后意下如何?” 皇后點一點頭:“慧媛……陛下賜的封號甚好?!彼岷投h忽的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我的臉,隱隱的鋒銳似積云中搖搖欲墜的冰涼雨絲。我清楚地記得,“慧”這個字曾在三年前被闔宮眾人議論為我的封號,當年皇后還刻意在我面前提起過。 平女御連忙伏地謝恩,皇后依禮教誨了幾句?;实勖『喎隽嘶坻缕鹕?,又命她侍立在自己身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