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弦錚錚。東篁邃遠,西華崚嶒。秋水湜湜,星河耿耿。天上人間,胡不繾綣。朗朗清川,怎訴管楮。” 這是我十年前的游戲之作,想不到被玉樞記在心里,作成曲子唱了出來。十年前,我才只有十歲,并不全然懂得“既見君子,云胡不喜”的心境,這首小詞不過是堆砌辭藻而已。但玉樞的歌聲如此空靈悠遠,其中的情深不得、哀而不傷的思念與纏綿,如秋水星河揮灑天上人間,涼涼的,癢癢的,耐人尋味。 一曲唱罷,殿中靜得出奇,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一絲癡惘。睿平郡王高思誠的癡惘溫柔深遠,是為亡妻董氏。昌平郡王高思誼的癡惘蘊含凜然之氣,是為死去的錦素?;实鄣陌V惘透著追悔莫及的遺恨,是為周淵。高旸注視玉樞片刻,隨即垂下眼簾。信王癡癡怔怔地拉住林妃的手,林妃滿目柔情。連太后亦有些愁緒,獨自飲盡杯中的酒,無聲嘆惋。 三年未見,太后頗見衰老。她是最尊貴的女子,卻也是最無奈的母親。想起她稱病逼迫皇帝立刻冊封若蘭,我忽然有些明白周淵為何會放棄天家尊貴,遠逸江湖。 “將恐將懼,維予與女。將安將樂,女轉棄予。”[52]也許,唯有“棄”,才能“全”吧。 皇帝旁若無人地走下來,親自從小蓮兒手中接過玉色織錦斗篷,嚴嚴實實地裹住玉樞,擁在懷中。玉樞嬌生兩靨,雙眼含情欲滴,靜靜地伏在他的懷中。好一會兒,皇帝才道:“這首曲子朕從沒有聽你唱過,是誰寫的曲子,誰作的詞?朕要好生賞賜他們?!?/br> 玉樞道:“回稟陛下,曲子是臣妾編的,詞……是玉機寫的?!?/br> 皇帝笑道:“詞好,曲也好,你唱得最好。”說罷握著她的手道,“手這樣涼,快回席上喝杯熱酒?!庇谑怯H自送玉樞回席,又陪她喝了兩杯。 穎妃笑道:“陛下偏心,來到這一席就只陪婉妃jiejie喝酒,臣妾和昱妃jiejie竟都是玻璃人了。” 昱妃笑道:“你自吃你的醋,拉上我做什么?” 玉樞推一推皇帝,嬌聲道:“陛下您看,穎妃meimei不自在了?!?/br> 皇帝笑道:“那朕也敬珠兒一杯。珠兒掌管內(nèi)宮,張羅糧餉,一年到頭著實辛苦,定要多喝幾杯。”于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。穎妃連忙離席謝恩。 正文 第161章 女帝師三(23) 皇帝向昱妃舉杯道:“你教她們讀書,也甚是不易?!?/br> 昱妃起身道:“謝陛下賜酒?!?/br> 皇帝在玉樞耳邊輕聲說了句什么,便起身回到太后身邊坐著。玉樞雙頰酡紅,燦若玫瑰。于是眾人紛紛向三妃敬酒,玉樞還沒來得及更衣,便被包圍在一群女御之間,脫身不得。五顏六色的裙裾如落花般掃過光可鑒人的金磚,萬丈錦繡之中騰起一片稀薄的煙塵。塵埃落定,笑顏明艷,歡聲清亮。 待啟春和昱妃一起舞過長劍,太后便退席了。我生性不喜喧鬧,見太后退席,便也回漱玉齋了。聽說后來還有角抵參軍、百戲雜耍等熱鬧,皇帝興致頗高,帶領眾人看到半夜才散。 回到漱玉齋,奶茶熱水一應都是齊備的,于是更衣洗漱?;氐綄嬍遥€能聽見南面?zhèn)鱽淼墓臉沸鷩W之聲。窗紙一明一滅,室中溫暖如春。 我拿了一卷書歪在床上隨意翻著,忽覺眼前一暗,原來是芳馨將燈移走了。只見她散著發(fā),赤著腳,只穿著中衣中裙,披一件月藍色長襖。芳馨秉燭笑道:“姑娘今天才回宮,早點歇息吧?!边t疑片刻,又問,“姑娘要留一盞燈么?” 我伏在枕上笑道:“姑姑只管把燈拿走,我已經(jīng)可以睡著了?!闭f著合上眼睛,卻仍忍不住笑。 芳馨并沒有離開,反倒拿燈照了照我的臉,微微一笑道:“姑娘今天似乎特別高興?!?/br> 我坐起身道:“我今天是很高興?!闭f罷掀起被子示意她坐到床上來。 芳馨將燈放在桌子上,將雙腿伸進被子,也倚在床上,與我相對而坐。她溫然道:“姑娘高興,是為婉妃娘娘么?” 我奇道:“姑姑怎么知道?” 芳馨道:“奴婢聽綠萼她們說,今夜婉妃娘娘高歌一曲,陛下甚是感動。當著眾人的面就……寵愛娘娘,似乎有些失態(tài)了。經(jīng)此一事,婉妃定然重獲圣寵。姑娘定是很高興了?!?/br> 我挽一挽耳邊的碎發(fā),低低嘆道:“不瞞姑姑說,三年前玉樞進宮的時候,我并不贊成。可是玉樞堅持,我也沒有法子。今晚我看玉樞的神情,她對陛下是真心的。至少……比穎妃和昱妃真心?!?/br> 芳馨道:“穎妃若有真情,當年就會聽姑娘的勸,去定乾宮做一個女御,貼身服侍。如今雖也為妃,掌握后宮權柄,可恩寵不過爾爾,像君臣多過夫妻?!?/br> 我微笑道:“也許這本來就是易珠meimei想得到的。她要寵愛,也是為了權柄和家中的榮耀。如今得償所愿,甚好?!?/br> 芳馨道:“至于昱妃娘娘,得寵不驕,失寵不怨。這么多年來,一向與世無爭。如此一來,婉妃娘娘的真情倒顯得難能可貴了。” 我攪了一綹長發(fā)在指尖,合目緩緩道:“玉樞對陛下有真情,我并不奇怪。我只是沒想到,玉樞也會爭寵,還爭得恰到好處,不惹人厭煩。從前,我還總是擔心她進了宮會吃虧,如今看來,都是多余的?!?/br> 芳馨微笑道:“這都是婉妃娘娘有情的緣故,有真情,自然能打動人。這是穎妃、昱妃、慧媛等人所不能比之處。奴婢聽說,今晚所有的皇室宗親、妃嬪女御,都被婉妃娘娘的歌聲打動,許久都說不出話來。連太后亦有動容?!彼膰@息柔軟綿長,“一個人只要還盼望真情真意,就不會不被婉妃的歌聲打動?!?/br> 我嘆道:“這真情,和文章一般,‘人皆成于手,我獨成于心’[53],所以才感人至深。” 芳馨道:“一個女子,去取悅自己真心愛重的男子,是與生俱來的本事,又怎能算作爭寵?” 雙目闃然微睜,努力分辨芳馨隱約縹緲的神情:“歌舞取悅,本就是玉樞的長處??墒墙袢找磺?,玉樞素顏青衣,散發(fā)弄簫,翩然起舞,綽約多姿。姑姑說,她像誰?她唱的又是誰的詞?如此種種,分明是精心布置過的。玉樞從來不是這等周密之人,姑姑就實說了吧?!?/br> 芳馨連忙翻身起來,立在床下道:“奴婢也知道瞞不住姑娘,只是沒想到姑娘立時便想到了。姑娘……不怪奴婢多事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