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賊既無城柵,唯以寇抄為資,取之在速,不在眾也’[34]?!?/br> 朱云大笑:“這情形當(dāng)真絲毫不差?!闭f罷與我一碰杯,仰頭飲盡,又道,“弘陽郡王命慈溪縣縣丞將百姓收入城中,閉城不出,自己卻帶著二百名壯勇前往定??h。王爺三令五申,賞罰分明,眾人無不心服?!?/br> 我頷首道:“皇子守城,自然士氣大振?!?/br> 朱云道:“弘陽郡王親自負土,日夜不休,帶領(lǐng)眾人挖掘守城工事,又遠遠地派出斥候哨探。數(shù)日后,海盜來襲,王爺先派一百名軍士裝扮成百姓背負家資往城中避難,這些海盜見了焉有不搶之理?于是眾人紛紛丟下財物,抱頭鼠竄。海盜追到城下掉入塹壕,守軍從城墻上向下丟滾石、熱油、火箭、毒箭,如此十停中死傷了三四停。剩下的人無心戀戰(zhàn),也不搭救同伴,繞城海邊跑去?!?/br> 我哼了一聲,冷笑道:“‘戎輕而不整,貪而無親,勝不相讓,敗不相救。先者見獲必務(wù)進,進而遇覆必速奔,后者不救,則無繼矣?!痆35]” 朱云笑道:“二姐仿佛在那里親看一般?!?/br> 我笑道:“比之親看,我寧愿看書?!?/br> 朱云道:“海盜到了海港中一瞧,只有幾條破舊的漁船。海面上還橫著巨索,接應(yīng)的遠船急切不得靠岸。王爺一馬當(dāng)先,親自帶兵殺到港口,命軍士列陣。一時士氣如虹,殺得海盜丟盔棄甲,為了爭奪僅有的幾條漁船逃命,甚至不惜自向殘殺。如此只有一二停逃回了海中?!?/br> 我笑道:“痛快!海盜畢竟是海盜,只會一味逞強斗狠,怎知‘佯北勿從’‘餌兵勿食’?弘揚郡王則‘圍師必闕’‘窮寇勿迫’[36]。甚好?!?/br> 朱云笑道:“二姐英明。不過海盜們逃去了海上,鐵索也攔不住,要追也難?!?/br> 高曜小試牛刀,竟然大獲全勝,我又欣慰又驕傲,不禁痛飲一杯。忽覺四周驀然一靜,有一個輕柔婉轉(zhuǎn)、細若游絲的女子聲音在樓下唱道:“鬻海之民何所營?婦無蠶織夫無耕。衣食之源太寥落,牢盆鬻就汝輸征。年年春夏潮盈浦,潮退刮泥成島嶼……”[37] 朱云聽了兩句,道:“真好聽,只是太凄婉了些。我常來這里坐著,竟從未聽過?!?/br> 我傾聽片刻,遲疑道:“這是……” 朱云奇道:“jiejie日日在宮里坐著,莫非聽過這歌?” 只聽那女孩子又唱道:“鹵濃鹽淡未得閑,采樵深入無窮山。豹蹤虎跡不敢避,朝陽出去夕陽還……”我嘆道:“云弟,你聽出來她在唱什么么?” 朱云又聽了兩句:“仿佛是……亭戶?” 我頷首道:“這是民間新制的?!?/br> 朱云道:“二姐如何知道?” 我不答,轉(zhuǎn)頭向綠萼道:“去問一問,若得閑,請她上來唱一曲?!本G萼領(lǐng)命去了。我這才道,“這歌兒在江南道傳唱有些日子了,我在小書房讀到過。說的是‘亭戶’之苦?!?/br> 朱云想了想,不覺現(xiàn)出迷茫的神情:“‘衣食之源太寥落,牢盆鬻就汝輸征’‘豹蹤虎跡不敢避,朝陽山去夕陽還’,亭戶竟這樣苦?” 一瞬的恍惚,我這才意識到,朱云與我們是異父姐弟。我和母親所承受的驚恐和困苦,我們在獄中所度過的那些饑寒交迫的日子,他從未經(jīng)受過。雖然父親和母親是長公主府的管家,整日cao勞,但朱云自小備受疼愛,又與高旸做伴,從未行過僮仆廝養(yǎng)之事。他尚未成年,就繼承了父親的爵位,又借著玉樞的寵愛,成為龍衛(wèi)右?guī)敝笓]使。他并未真正嘗過卑微與屈辱的滋味,又如何懂得鹽場亭戶的苦?如何明白為何亭戶愿意拋棄家園,成為居無定所、遭人唾罵、被官府通緝的海盜?就連那四處漂泊的歌女,也并不曾真正唱出其中的苦難與憐憫。 我微微一笑道:“隨口唱的,何必當(dāng)真?弘陽郡王現(xiàn)下還在江南道么?” 朱云忙道:“王爺打走海盜,陛下大加贊賞,于是命他去西北勘察鹽政?!闭f著又好奇問道,“這么大一件事,二姐竟然不知?” 我一怔:“西北?” 朱云道:“不錯?!?/br> 高旸和高曜的表兄裘玉郎在西北軍中度田,高曜立功后立刻去西北巡視鹽政。昌平郡王……我眉心一蹙:“竟然都在西北軍中了,有趣……” 朱云好奇道:“二姐,西北也有鹽政可查么?” 我淡淡道:“西北有青白鹽,向由羌人專利。雖然我朝正在對西夏用兵,但也還是會有羌人走私青白鹽進來。未與西夏開戰(zhàn)之前,這些鹽都是西北軍榷,所得的錢專充軍費。弘陽郡王究竟是幾時立功,又是幾時去了西北的?” 朱云道:“今天是初六,海盜之事大約是半個月前的事情,想來現(xiàn)在也就剛剛到西北而已。” 我屈指道:“江南百姓若有上書,到京中約有六七日,從公車府到御書房,還有十來天。如此看來,最多兩三天,我便能在小書房看到江南鬧海盜的事了?!?/br> 朱云驚嘆:“百姓上表竟然這樣慢?怨不得這么大的事情,二姐卻還不知道?!?/br> 我微微冷笑:“天子還肯留著公車府使庶民的苦樂直達天聽,已是難得。你知道每天有多少百姓上書喊冤、告狀、討賞、自薦么?光夾帶的血書我每日不知要看多少,回漱玉齋洗手,恨不得洗掉一層皮才罷?!?/br> 朱云道:“二姐在御書房竟這樣辛苦……” 我吐出一口酒氣,化作一團惆悵:“等你真的上任了,便知道公務(wù)繁重的滋味?!?/br> 朱云懶懶地擺一擺手:“罷罷,如此看來,我還是晚兩年再去上任好了。二姐知道么?朝中聽聞弘陽郡王立功的事,都不住口地夸二姐呢。再加上這一次二姐向慧貴嬪開銃的事……” “夸我?” 朱云笑道:“二姐連這也想不到?弘陽郡王自八歲就有多智之名,那之前不是二姐做他的侍讀么?后來雖換了劉女史,不過小弟知道,究竟是二姐的功勞多。” 劉離離……一轉(zhuǎn)眼,她已離宮近半年了。她扭著帕子、眸光閃動的模樣,我至今不忘。那一日白衣藍裙終于化作一聲呵不散的嘆息。我緩緩問道:“劉女史比我忠心,這是她最可貴的地方。她現(xiàn)下如何了?她嫁人了么?” 朱云笑道:“劉女史回家后,聽說提親的恨不得把門拆了,不分晝夜地守在她家里?!闭f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