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樞，忙拉起她的手走到欄桿邊。湖風(fēng)撩起銀色絲絳，噗噗拍打著欄桿，虛張聲勢(shì)地掩飾自己的輕軟無力，“天黑前我要趕到仁和屯，便不等她了。”

    小蓮兒牽著我的袖子，不放我走：“上一次大人就是這樣，看娘娘睡著，抬腳就走了。這一次又是這樣。大人一句話也不說就走，娘娘若知道了，還不知會(huì)怎樣傷心。”

    那一次我去粲英宮看望玉樞，恰逢她抱著高晅午睡。小蓮兒告訴我，玉樞因我在定乾宮逗留到深夜，夜晚睡不安穩(wěn)。我一賭氣，也沒等玉樞醒，便出來了。我赧然一笑：“上一次是我不好。這一次只要看見jiejie安好，我就放心了?！闭f著將衣袖從她手中輕輕抽出，“不要告訴jiejie我來過。我愧對(duì)jiejie?！?/br>
    小蓮兒道：“大人怎么這樣說——”

    我又道：“我剛才說的話，也不要告訴她。嗯，就是愧對(duì)她那一句?！?/br>
    正文 第243章 女帝師四(37)

    小蓮兒一怔，垂頭道：“是……”

    我緩步走到回廊上，小蓮兒也跟了過來。我忽然想起一事，于是駐足問道：“我有一件事情一直想問你，那一日你回宮，我竟忘記了問。”

    小蓮兒道：“姑娘請(qǐng)說?！?/br>
    我笑道：“玉樞在圣上面前說的那番話，是誰教她的？”

    小蓮兒忙道：“是娘娘自己想出來的。”

    我瞟了她一眼，轉(zhuǎn)眸望著欄桿下荷葉間一群悠游的小魚：“jiejie的話，真假相和，玄理摻雜，就算有一兩處不合情理的地方，卻耐不住她一貫的癡情。真的是她獨(dú)自一人想出來的么？”

    小蓮兒道：“是娘娘獨(dú)自一人想出來的?！?/br>
    我甚為感動(dòng)：“好?！闭f罷從綠萼手中親自取過一袋碎銀送給她，小蓮兒正要推辭，我忙道，“我走后，務(wù)必請(qǐng)jiejie把小錢要去粲英宮服侍。姑姑已經(jīng)不在，有你和小錢一道在jiejie身邊，我才能放心?！闭f著不由分說將水綠色的團(tuán)花福字紋錢袋塞到她的手中，“小錢這一次受傷很重，現(xiàn)下還沒好全，代我好好照料他。他在jiejie身邊，大約不會(huì)再受這樣的罪了?！?/br>
    小蓮兒只得收下，含淚道：“奴婢領(lǐng)命?！?/br>
    湖風(fēng)略過，吹散了我稍稍凝聚的淚意。我伸出手，想探一支剛剛伸出水面的蓮蓬，終是差了半尺：“真想親眼看著jiejie生下孩子，竟還是見不到。”

    小蓮兒?jiǎn)柕溃骸肮媚镞€會(huì)回宮來么？”

    我沒有回答她，只淡淡道：“你回去吧?！闭f罷疾步回岸上。小蓮兒跟著我直到岸邊，這才停下。

    過了橋，我站在岸邊回望沉香榭。忽見玉樞從紗帳中奔了出來，一襲水綠紗衫隨湖風(fēng)飄起，似春日山谷中最深、最濃的一片霧氣，惶然清冷。她倚著欄桿，四處張望。小蓮兒扶著她的肩，低聲勸著。我連忙轉(zhuǎn)身，一頭扎進(jìn)了濃密的梨樹林。冷不防一片葉子劃過眼睛，竟痛得流下淚來。

    我在梨樹林中站了好一會(huì)兒，直到綠萼回說玉樞已經(jīng)被小蓮兒扶進(jìn)屋歇息，這才敢走出來。綠萼忍不住在我身后抱怨：“奴婢瞧婉妃娘娘望了許久，若不是小蓮兒勸著，險(xiǎn)些就要上岸來尋。姑娘說是來告別，到了沉香榭卻又不肯見。白白走一趟，卻是為何？”

    我嘆道：“‘嶺外音書斷，經(jīng)冬復(fù)歷春。近鄉(xiāng)情更怯，不敢問來人?！痆136]便是這種情形吧?！?/br>
    綠萼望著對(duì)岸的含光殿道：“姑娘還要去向昱貴妃和穎妃告別么？”

    我順著她的目光望去，粼粼波光挑破含光殿周遭的金色霧氣。含光殿千瘡百孔，傲然巋立，“穎妃在宮中已然見過，至于昱貴妃就不必了，我本與她也沒什么交情?！?/br>
    綠萼還要問，我立刻道：“快出園子吧，車還在等著呢?！?/br>
    出宮后，我暫且在城外的仁和屯住著，又命朱云將芳馨的墓一并遷過來。我安頓好以后，朱云便按照母親的意思，先去青州父親的家鄉(xiāng)壽光縣查看祖產(chǎn)，置買田地和屋舍，待一切妥當(dāng)，再接我去。臨行前，朱云問我道：“二姐想住什么樣的屋子？”

    我笑道：“聽說壽光有極好的梨園。如果人家肯賣的話，便買一片好了。屋子也不必太大，住得下兩個(gè)丫頭，裝得下我的書。最好院子里有一棵老梨樹，就像我們從前住在長公主府時(shí)?！?/br>
    朱云笑道：“二姐這才進(jìn)宮幾年，竟忘了稼穡艱難？兩個(gè)丫頭能有什么用？既然要梨樹林，自然要買大大一所屋子，雇上許多人來種梨子、收梨子才行。”

    我用書卷敲著下頜，微笑道：“隨你?！?/br>
    在碼頭分別時(shí)，朱云又道：“依照二姐的意思，我在京中說二姐已經(jīng)辭官回青州老家了，想來沒人會(huì)打擾二姐，二姐就在仁和屯好好住一陣子，過一兩個(gè)月，我便回來接二姐?！?/br>
    我重重地拍一拍他的肩膀：“辛苦你了。”

    朱云一指向東北方延伸的玉帶般光滑的河面，笑道：“從這里沿廣濟(jì)河，經(jīng)梁山泊，進(jìn)北清河，再乘車到澠河，到達(dá)臨淄后，再走大約一百里陸路，便到壽光縣了。差不多都是水路，并不辛苦。我瞧過地圖了，那附近有個(gè)廣陵鹽場(chǎng)。說不定二姐在青州還可以見到弘陽郡王呢。”

    波光刺得人眼睛微痛，我合起雙目，咽下淚意：“弘陽郡王還在西北沒有回來吧?！?/br>
    母親和朱云一直不知道我辭官的真正原因，更不知道弘陽郡王府眾人進(jìn)了御史臺(tái)南獄，于是不免奇怪：“弘陽郡王殿下既然是鹽鐵使，總有機(jī)會(huì)去鹽場(chǎng)瞧瞧的。”

    我澀然一笑：“這個(gè)自然?！闭f罷推他上船，待船開出好一陣，這才回家。

    朱云走后，我在仁和屯守墓讀書。母親見我身邊只有綠萼一個(gè)丫頭，便命銀杏來服侍我。因朱云不在家，母親一面牽掛我，一面常回京中的侯府處理瑣事，兩地奔波，十分辛苦。我便提議她暫且住在京中，以免走漏消息。待朱云回來，母女二人再一起回青州。又將歷年積攢的貴重首飾全部賣掉，湊了上千的銀子，充作在青州過活的資本。

    綠萼收拾頭面首飾的時(shí)候抱怨道：“從前封姑娘和她爹流放去嶺南的時(shí)候，便把珍寶首飾當(dāng)盤纏，這一次也輪到咱們了?！?/br>
    我正伏在大青石上曬書，聞言起身笑道：“‘遵儒者之教，履道家之言。’[137]既無路可忠君，退而修身也是很好的。我們?cè)谇嘀莶恍枰@些華麗虛飾?！?/br>
    綠萼扁扁嘴道：“還不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