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筆趣閣 - 言情小說 - 女帝師在線閱讀 - 分卷閱讀712

分卷閱讀712

    坐著。劉鉅和銀杏也都回到了船上。船艙中還留著汴城的氣息,曖昧又渾濁,用來等待高旸最合宜不過。黑沉沉的河水收斂了天地間所有的光明與輕靈,連時光也變得黏滯了。

    銀杏挨著我坐下,口氣幽冷而向往:“信王又來尋姑娘了呢?!?/br>
    我轉(zhuǎn)頭見她落寞的神色,不過是一些愛而不得的小小惆悵,也不知是誰該向往誰。遂微笑道:“我倒是羨慕你呢。”銀杏頓覺失言,不覺紅了臉。

    不多時,便聽得岸上眾人紛紛向高旸行禮的聲音。我整一整衣衫,上岸迎接,卻見高旸已經(jīng)在碼頭上等我了。我與他俱是一身重練白衣,我在船上,他在岸上。船身一晃,他向我伸出了右手。仿佛還是我初入宮的那個新年,在熙平長公主府門前下車,眾目睽睽之下,他伸出右手接我下車。

    四目相對之間,一絲難得的平靜和坦然像靜夜石縫中艱難盛放的曇花。我竟不由自主地扶著他的手上了岸。

    禮畢,我問道:“殿下國事繁忙,若有差遣,只管傳命便是,何必親自出城?”

    高旸側(cè)頭看了看我的傷處,伸手欲揭去我覆面的輕紗:“你的傷……”

    我退步側(cè)身:“皮外傷而已,謝殿下關心?!闭f罷又行禮,“還未謝過殿下救命之恩?!?/br>
    高旸順勢將右手一抬,示意我起身,歉然道:“我本以為有李威在,兇手當毫無

    機會才是,不想你仍是受傷了。”這歉意似乎并不只是因為我受傷了,更是因為我的傷仿佛宣告了我并沒有告發(fā)朱云。

    我虛撫著傷處,微微嘆息:“暗殺防不勝防,這如何能怨李威?倒要多謝他及時捉拿了兇手?!?/br>
    高旸道:“今日為何不讓女醫(yī)為你瞧一瞧傷口?若落下疤痕就不好了。”

    我淡淡一笑:“我怕她們又要動針線,我怕疼?!?/br>
    高旸頓時嗤的一笑。他負手向著河心,留給我一個充滿嘲諷意味的幽藍背影:“你怕疼?”河風蕩起雪白的衣袂,靜靜擦拭著滿河的暗沉,“今日親手殺人的滋味如何?”

    雖然喂小東子毒酒是救他脫離苦海,然而我畢竟親手奪去了一個人的性命。我本以為自己會惶恐不安,誰知心底竟生出了好些冷酷與驕傲,頗有一些如鷹般“饑則附人,飽便高飏,遇風塵之會,必有陵霄之志”[96]的自由與戾氣了。欲是冷傲,欲要深藏。我淡淡道:“不過爾爾。倒要多謝殿下好好安葬了東公公。”

    高旸道:“若不看在你的面上,我定要讓他受盡酷刑?!?/br>
    或許小東子于他并不重要,或許他本就是一個尊重對手的人。聽聞小東子能安心追隨高曜而去,至少這一刻,我的心中是充滿感激的?!啊私允瞧渌拢瞧渌皇?,猶犬之吠非其主’[97]。多謝殿下?!?/br>
    高旸轉(zhuǎn)身笑道:“既如此,作為報答,你愿意陪我去一個地方么?”

    我不禁好奇,又有些警覺:“何處?”

    高旸袍袖一拂,請我先行:“只有你我二人,不帶隨從?!币娢疫t疑,又笑道,“是我不帶隨從,你可以帶上火器——”說著望一眼在船頭抱劍而憩的劉鉅,“或者他。”

    高旸弒君,都敢于坦然面對我,我為何竟覺可笑的心虛?于是我當先自碼頭走到岸上。高旸命人牽了兩匹馬過來。我雖不善騎術,也只得硬著頭皮上馬。好在高旸并未驅(qū)馳,一路緩轡而行。他左手持韁,右手提了兩盞燈,專注而孤獨地劈開田野中沉密無盡的黑暗。與他并轡而行,頗覺蒼涼如夢,就好像故物堆中掉出來的玻璃珠子,小時候喜愛的明亮通透,如今已染了厚厚的塵埃,變得可有可無了。

    在暗中走了半個多時辰,但覺地勢漸高。高旸忽然停下,指著高地下一片田壟之間,密密的十幾座墳墓道:“到了。你看?!?/br>
    山下雖是無人,墓地里燈光和香火卻是不熄,照著玄色大理石的無字墓碑一團團蒼白無言的溫暖。我默默數(shù)過,一共是十七盞燈,心下頓時了然:“這是何處?”

    高旸下了馬,遞給我一盞燈:“這是熙平姑母一家的墓地。”

    我明知故問:“殿下為何不下去?”

    高旸將風燈伸得更遠些,似是想照亮山下所有長眠的魂魄:“我很想好好拜祭一下姑母,卻不能去。只能這樣趁夜望一望?!?/br>
    我冷冷道:“為保曹氏一人的性命,葬送了全家的性命,果然狠心?!?/br>
    高旸無暇體味我的語氣與心境,自顧自道:“我一定讓表妹生下孩子,那孩子必得好好長大,方才不負姑母和云弟待我的一番情義?!闭f罷將風燈往我這邊一晃,囑咐道,“你若得空,也該去景靈宮瞧瞧他們母子。表妹腹中的,可是你們朱家的子孫?!?/br>
    我斷然拒絕:“曹氏雖不是弒君的主謀,到底對不住先帝。她腹中的孩子,生下來了,也不是朱家的骨rou。順陽郡主所生的,才是我的親侄兒?!?/br>
    高旸這才稍稍提起風燈,辨認我的神色:“原來你這般痛恨你的親兄弟?”

    我漠然一瞥:“恨之入骨?!?/br>
    高旸一怔,隨即嘆道:“我也知道你恨之入骨。然而你究竟是恨我們弒君,還是恨姑母沒有告知你當年所有的謀劃?”

    熙平在山下,高旸在山上,于黑暗中彼此注視,近三十年的執(zhí)念有穿透生死的力量。說出“我們弒君”這四個字便是承認了一切罪行,這樣的坦白既令人感動又教我深恨。我和高旸并肩面對無盡的夜幕,就像面對我過去十五年被遮擋的悲惶人生。我小心翼翼地走了半生,到頭來不過是一顆旁觀的棄子——我與高曜俱是。是因為弒君還是因為被欺騙,“本也沒有分別。”

    高旸道:“我知道你對先帝忠心,可他已不在了,難道你要永遠與我作對?”

    我嘆道:“我后知后覺,懦弱無能,何敢與殿下作對?只想回到青州,讀書耕田,平淡度日?!?/br>
    高旸道:“在京中一樣可以平淡度日。你忍耐些日子,我定將令堂接回京來?!?/br>
    我冷冷道:“當年我昧著良心做了許多錯事,幾番掙扎于生死之間,好容易盼到先帝登基,以為總算不負這半生辛苦。不想竟出了這等事情。朱云弒君,我雖不知情,但他是我親弟弟,這與我親手所弒有何分別?京城雖大,卻已無處容身?!?/br>
    高旸道:“我要你留在京城,留在我身邊?!?/br>
    我笑道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