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。我的幼子高朎入寢殿侍藥,向來紅著眼一言不發(fā)。我的女兒定安公主則常常柔聲勸慰。都說女兒貼心,她的話卻字字錐心。待她告退,我吩咐殿中侍從以后不許放她進(jìn)殿。 正文 第350章 女帝師五(75) 不多時(shí)啟卉進(jìn)來侍疾,才坐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,便泫然欲泣。我問她,他們的意思都很清楚了,你呢?啟卉一呆,搖了搖頭,又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,扁起嘴,埋下頭,又哭了起來。這也是這些日子的常態(tài)了。我揮手令她退下。 殿中復(fù)又靜了下來,舉目四望,再無一個可與之?dāng)y手相商的人,只有無窮無盡的勸說與逼迫。將死的為在生的兩難,在生的卻只想要將死的一個決定。誰說事死如生?不過是演示給生者的把戲而已。 黃昏時(shí),我的長子髙朠來了。他扶我坐起來,問,母后今日可好些了么? 我苦笑,老樣子?;实塾行┤兆記]來了,近來在忙些什么? 髙朠說,汴城尹出缺,百官薦了人上來,朕正在挑選。 挑中了誰? 母后看黃智如何? 我笑笑,那是出了名的酷吏。 髙朠也笑,母后謬矣,那只是強(qiáng)項(xiàng)令,并非酷吏。 我無話可說,只得佯裝咳嗽。 當(dāng)夜,我又夢見了文皇后,我年少時(shí)的玉機(jī)meimei。倘若她在,又會如何行事?她會怎樣對待她的兄弟子侄?她會像我一樣陷入兩難的境地么? 曉 據(jù)說事情是因我而起的。我姓朱,名曉曉,生于明道三年。我的母親是順陽大長公主,先帝的親meimei。我十六歲時(shí),嫁入劉家為婦。自小祖母和母親便教導(dǎo)我,女子無才便是德,嫁一個好夫君,安安穩(wěn)穩(wěn)一輩子,比什么都好。千萬不要學(xué)我的姑母,一生心力交瘁,終至郁郁而亡。 母親說,你姑母從未真心實(shí)意喜歡過先帝。 我問,母親怎么知道? 母親說,若真心愛重,怎忍心早早離去?我的姑母——文皇后朱氏崩逝時(shí),我還只有六歲,母親的話我不能明白。母親又說,我對你沒有別的指望,只望你與夫君相敬相愛,白頭到老。你千萬不要學(xué)你的姑母那般任性。之后的十年,祖母和母親為我所做的一切,都是為了讓我成為一個溫柔端莊的賢妻良母??上医K究令她們失望了。 嫁入劉家不到一年,我的丈夫便在外眠花宿柳。我勸他好生做官,若在瓦舍勾欄里被人撞見,必是要去御史臺吃官司的,到時(shí)不但前程沒了,還令宗族蒙羞。 他宿醉未醒,忽然跳起身子,嘿嘿冷笑,不錯,是我令宗族蒙羞。你可知我因何令宗族蒙羞?就是因?yàn)槟?!你這個通jian弒君的逆賊孽種!若不是我家道中落,何須沖你老娘的顏面來娶你?若不是我,這滿京城的公子王孫,又有哪一個肯娶你?說罷將我一腳踢倒,復(fù)又蒙頭大睡。 我呆了,連疼痛也覺不出。我只身回了順陽大長公主府,我問母親,父親真的是通jian弒君的逆賊么? 母親神色淡漠,認(rèn)真回憶了好一會兒,方才說,是的。又說,你若不問我,我險(xiǎn)些想不起來了。這么早便回娘家,不用服侍夫君,也不向翁姑請安了么? 我掀起衣裳,請母親看我腰間的淤青。這就是母親千挑萬選,為我選定的夫君。他嫌棄我是逆賊之后,女兒還如何與她舉案齊眉,白頭到老? 母親卻看也不看,他喝醉了而已?;厝グ?。你若忍耐些,將來未必不得封誥,你若像你姑母一般任性,一輩子都是通jian弒君的逆賊之后,我也只當(dāng)沒生過你這個女兒。 出了大長公主府,我茫然四顧,竟無處可去。呆了片刻,我才想起我原來還有一位姑母——太宗的婉妃朱玉樞,現(xiàn)與她的兒子高晆住在城外的一座農(nóng)莊之中。于是我雇車出了城。 姑母正在教孫兒認(rèn)字。雖然我們姑侄很少見面,但她見我忽然來到卻也毫不驚奇。她隨意招呼我坐下,又命人上了茶。我掀起衣衫,請她看我腰間的淤青。 姑母一笑,原來你母親這樣恨你父親和你二姑母,我也是今日才知道。我不解,亦不敢回話。姑母又說,她從前不是這樣的,如今竟變成一個老頑固了。 我倉惶不安地問,姑母,我究竟應(yīng)該怎么辦? 姑母說,若是你二姑母,她是不會再回那個家了。 我又問,那母親呢?母親也不要了么? 姑母說,對啊,連母親她也不要了。你二姑母,一向是這么任性的。你母親難道沒有告訴你么? 春 與其說事情是因朱曉曉而起,倒不如說是因?yàn)槲?。先帝病危,是我力主立已?jīng)成年的髙朠為太子。髙朠雖不是我所生,但名義上卻是嫡長子,一向沉穩(wěn)干練,又在朝為官多年。先帝欲言又止,終是支撐病體,御筆擬詔,封髙朠為皇太子。 我知道,他想立我們的親生兒子高朎為太子。然而他知道自己得國不正,高朎只有十二歲,又素?zé)o功績,恐彈壓不住群臣。而髙朠其時(shí)已二十四歲,頗有令名,又娶了我的內(nèi)侄女啟卉為妻。于太平年間的酷烈之后,躬行仁政,國政庶幾可平,江山或可千秋萬代。 髙朠即位,尊我為皇太后,封啟卉為皇后。啟卉善妒,兩個寵妃貶的貶,死的死。髙朠礙于我和啟家,未加苛責(zé)。后雖不再納寵,然而待啟卉,終是敬而遠(yuǎn)之。 啟卉向我哭訴,為何他待我不能像先帝待姑母一般專心一意?我又到底哪里不好了? 我哭笑不得。髙朠怎同先帝?啟卉又如何與我相較?我與先帝在她這個年紀(jì)的時(shí)候,正在西南吃苦,哪比得他們,年紀(jì)輕輕便富有四海。哪里不好?便是哪里都太好,才覺不出當(dāng)前的安逸與可貴。 自先帝去后,我日益病重。啟卉不過是我的堂侄女,我也無心去應(yīng)付她。她哭了一會兒,見我無語,只得悻悻而退。 我的堂兄啟章時(shí)任參知政事,自新帝即位,他仗著啟家是前朝重臣,于新帝有定策之功,他又是皇太后的從父兄長,皇后的父親,因此權(quán)勢日盛,所用皆啟家親黨。我一再告誡,奈何一病再病,無力約束。我又令髙朠秉公執(zhí)正,他卻說,舅父行事向循國法,并無出格之處。即便有那么一星半點(diǎn),朕也當(dāng)寬宥,都是骨rou至親,朕不忍心令母后傷心。我見他純孝,一時(shí)也無話可說。誰知啟章日漸跋扈,同僚下屬,稍有不如意者,睚眥必報(bào),這兩年已在京城鬧出不少